等夏白芷她们几个赶到归云楼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客栈里静悄悄的,掌柜的还趴在柜台上打呼噜,伙计抱着扫帚歪在墙角,鼾声比雷还响。四人径直上了二楼最里头那间——门虚掩着,一推就开。
屋里收拾得倒是挺整齐,被褥叠得方正正摆在床头,桌上的茶壶茶杯也都归了位,连窗棂上那截被勾破的纱帘,都给特意捋顺了挂在那儿,晨风一吹,飘飘悠悠的。
就是不见人。
“人呢?!”九幽戾红嗓子眼儿里那点儿火气一下就蹿上来了,血瞳直勾勾瞪向璇玑子,“你不是说在这儿吗?!”
她作势要冲过去,被夏白芷一伸手拦下了。
“先别急。”夏白芷声音沉沉的,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璇玑子感应没错,这儿确实有师尊的气息 还挺浓的,估计待了不止一两天。”
玉清瑶走到床边,伸手在床沿上抹了一把,指尖沾了点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粉末,凑近鼻尖闻了闻:“宁神香,里头掺了紫云草。这东西安神是不假,不过……”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夏白芷,“也能压住某些不大安稳的气息。”
这话说得平淡,可里头的意思谁都听得明白。
璇玑子强撑着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窗边,盯着那缕断纱看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开口:“刚走不久。顶多……一炷香的功夫。”
“一炷香?”九幽戾红冷笑一声,“那还追得上”
“追不上了。”夏白芷打断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往外看。晨雾还没散尽,整个镇子笼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里,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云妩月既然敢走,就说明她有把握不让我们追上。再说了……”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屋角那个不起眼的矮柜上。
柜门半开着,里头空荡荡的,可柜板上留着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有人匆匆忙忙从里头拿了东西,指甲不小心刮上去的。
“她把师尊贴身的东西都带走了。”夏白芷声音低下去,透着股说不出的疲惫,“一件都没留。”
意思再明白不过:云妩月这是打定主意不回来了。
玉清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太干净了。”玉清瑶环视着这个过于整齐的房间,“云妩月要是真急着走,何必费这个功夫收拾屋子?除非……她是故意的。”
夏白芷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
“她料到我们会来。”玉清瑶缓缓道,“所以特意留了这么个‘空屋子’,让我们扑个空。至于柳廿晚那边……”
她没再说下去,但大家都听懂了。
云妩月从一开始,就没把柳廿晚那出“调虎离山”当回事。或者说,她干脆将计就计——用柳廿晚引开她们的注意,自己则带着云涯不慌不忙地走了。
这女人的心思,深得让人心里发毛。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某处荒山深处。
山涧被硬生生轰出个大坑,周围的树木早就烧成了焦炭,石头崩得到处都是,地上横七竖八的全是深沟——战况有多激烈,看一眼就知道了。
坑底,柳廿晚单膝跪在那儿,勉强撑着没倒下去。
她用的还是柳念婉的身子,这会儿那身粗布衣裳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脸上、手上全是细密的伤口。最重的一处在左肩,那儿被穿了个血窟窿,边缘泛着诡异的黑气,正丝丝缕缕往肉里钻。
可她的背依旧挺得笔直。
坑沿上,云妩月凌空站着,红裙在晨风里猎猎作响。她身上倒没什么伤,只是发髻有点散了,几缕头发垂在脸颊边,衬得那张脸越发妖异。
“柳廿晚啊柳廿晚,”她慢悠悠开口,声音里那股子讥讽劲儿藏都藏不住,“上一世你斗不过我,这一世……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记性?”
她抬起手,指尖绕着一缕黑气:“你费尽心机布下的那些‘天罗地网’,在我眼里,不过就是只蚂蚁想咬死大象——可笑,又可悲。”
柳廿晚咳嗽两声,嘴角溢出血沫。可她居然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却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云妩月……你赢了我,又怎么样?”
云妩月挑了挑眉。
“他爱你吗?”柳廿晚抬起头,那双属于柳念婉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云岑……他爱过你吗?哪怕只是一刻,哪怕只是一点点?”
云妩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你囚了他两世,逼了他两世,折辱他、掌控他、把他变成你想要的样子。”柳廿晚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像钉子,狠狠凿进空气里,“可你有真正得到过他的心吗?”
山风呼啸着卷过坑底,扬起一片焦黑的尘土。
云妩月沉默了很久。
久到柳廿晚以为她会暴怒,会动手,会像以前那样用最残忍的法子让她闭嘴。
可云妩月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然后笑了。
那笑很淡,淡得像晨雾,风一吹就散。
“那又如何?”她说,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