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桥上的喧嚣，在亡者军团出现的那一刻，便被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
那不是生者的咆哮，而是死者的沉默。
墨绿色的死亡洪流，悄无声息地撞进了黑暗精灵的阵线。
没有惨叫，没有兵刃交击的脆响，只有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铠甲被撕开的闷响。
一个黑暗精灵挥刀砍在亡灵士兵的胸口，长刀崩断，而那亡灵士兵只是歪了歪头，空洞的眼眶里幽火跳动，反手一剑便削掉了他的脑袋。
他们不懂战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最完美的战术——永不后退，永不疲惫，永不畏惧。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宰。
海拉站在战场的中央，甚至没有挪动一步。她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自己的指甲，仿佛眼前这尸山血海的景象，还不如指甲缝里的一点灰尘有趣。
她的目光，终于从指甲上移开，懒洋洋地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因为恐惧而身体僵硬的蓝色巨人身上。
“克里人。”她轻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罗南的耳朵里。
“真怀念啊，上一次见到你们的舰队，还是我帮父亲征服九界的时候。你们那时候，跑得像一群被踩了尾巴的狗。”
这番话，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具侮辱性。
罗南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被恐惧压制下去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他可是克里帝国的最高指控者，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你找死！”他咆哮着，将对海拉的恐惧，全部转化为了对眼前瓦尔基里的杀意，巨锤高举，再次砸下。
但这一次，瓦尔基里没有格挡。
她看到了海拉眼中的轻蔑，也听到了那句刻薄的嘲讽。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她心中升起。她对海拉的恨意没有消失，但此刻，另一种更炽烈的情感压倒了它。那是属于女武神的骄傲。
她不能，也绝不允许，让这个屠杀了她所有姐妹的刽子手，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不是为了奥丁，也不是为了阿斯加德。就为了让你那些沉睡的姐妹们看看，女武神的荣耀，还没死绝。”
沃斯那不正经的话语，此刻却如同晨钟暮鼓，在她脑海中轰然作响。
面对罗南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锤，瓦尔基里不退反进。她身体微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贴着锤风的边缘滑了进去。
罗南一锤落空，巨大的力量让他身形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就是现在！
瓦尔基里的眼神亮得吓人，手中的龙牙剑不再寻求格挡，而是化作一道致命的银光，毒蛇般刺向罗南盔甲的缝隙。
噗嗤！
长剑入肉，罗南发出一声闷哼，反手一肘砸向瓦尔基里。瓦尔基里借力翻身后跃，拉开距离，脸上没有丝毫得手后的喜悦，只有冰冷的专注。
她活过来了。
不再是那个在萨卡星借酒消愁的拾荒者，而是那个曾经率领女武神军团，在九界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指挥官。
与此同时，高空之上，那艘巨大的新月形母舰，正在无力地漂浮着。
舰桥内，玛勒基斯看着舷窗外节节败退的军队，看着那个闲庭信步的死亡女神，脸上的皮肤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他筹备了五千年的复仇，他压上了一切的战争，就这么···要输了？
输给一个了奥丁的长公主，和一只会打网球的猫？
“不！我绝不接受！”他嘶吼着，冲向主炮的控制台，“就算死，我也要拉着阿斯加德一起陪葬！”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空。
阿尔托莉雅站在彩虹桥的中央，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誓约胜利之剑。
金色的魔力在她周身汇聚，狂风吹动着她的裙甲与金发，那娇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辉。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仰望着那道神圣的光芒。
“Excalibur！”
伴随着少女清澈而坚定的吟唱，一道纯粹的，由光构成的洪流，从剑尖喷薄而出，撕裂了长空，以无可阻挡之势，笔直地轰向了那艘悬浮在空中的巨大母舰。
轰——！！！
没有爆炸的巨响，只有光。
极致的光，吞噬了一切。
那艘狰狞的钢铁巨兽，在那道金色光柱的面前，就像被烈日照耀的冰雪，从中间开始，被无声地分解、气化、湮灭。
当光芒散去，天空中只剩下一些零星的金属碎屑，在阳光下闪烁着，然后缓缓飘落。
像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母舰的毁灭，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彩虹桥上残余的黑暗精灵和克里战士，彻底崩溃了。他们扔下武器，四散奔逃，却被沉默的亡者军团一一追上、淹没。
罗南看着天空中那团绚烂的烟火，心中最后一丝战意也随之熄灭。
他输了。
输得莫名其妙，输得一败涂地。
他看了一眼远处那个气息恐怖的死亡女神，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眼神冰冷的女武神，第一次萌生了退意。
他猛地将战锤砸向地面，利用反作用力向后暴退，试图逃离战场。
但瓦尔基里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如影随形，速度比他更快。天马从空中俯冲而下，与她配合得天衣无缝。
“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瓦尔基里在马背上借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手中的龙牙剑，带着复仇的怒火与身为战士的荣耀，贯穿了罗南的胸膛。
罗南低头，看着穿透自己重甲和身体的长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与茫然。
他至死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输。
瓦尔基里拔出长剑，任由罗南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她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她赢了。
她亲手，为她的姐妹们，赢回来了荣耀。
彩虹桥上，最后一个黑暗精灵，被一个亡灵士兵的剑贯穿了胸膛。
他倒了下去。
世界，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风吹过桥面的声音，和盔甲偶尔碰撞的轻响。
阿斯加德的卫士们拄着武器，大口地喘着气，看着满地的残骸和那些静立不动的亡灵盟友，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
沃斯团队的众人也聚到了一起。
汤姆和杰瑞不知从哪找来两把小刷子，正在仔细地清理着那门被它们当成玩具的舰炮。
阿库娅正试图向一个仙宫卫士推销她的“阿库娅牌圣水”，号称能治疗一切伤口，结果被对方敬而远之。
迈特·凯终于耗尽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但还是不忘竖起大拇指，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
大和扛着狼牙棒，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了不远处那两个身影上。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那两个人的身上。
海拉。
瓦尔基里。
亡者军团在海拉的身后，组成沉默的方阵。
瓦尔基里站在他们对面，挺直了脊背，像一杆孤独的标枪。
海拉随手将那柄已经变形的万能武器扔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哐当声。
她看着瓦尔基里，脸上依旧是那副慵懒而漠然的表情，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决定神域命运的战争，而是一场无聊的下午茶。
“怎么？”海拉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想现在算算旧账？”
瓦尔基里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海拉，看着她身后那支由阿斯加德英灵组成的亡者军团。
那些本该在英灵殿接受荣耀的灵魂，如今却成了她手中冰冷的杀戮工具。
一场胜利。
一场用仇人的力量，用同胞的亡魂换来的胜利。
瓦尔基里忽然觉得，这比战败，更让人感到寒冷。
她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剑。
“不值得。”
她低声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她转过身，没有再看海拉一眼，迈开脚步，向着仙宫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比来时更加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