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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皇帝登基的诏书,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遥远的宁远军营中也泛起了些许涟漪,但很快便沉寂下去。对于底层的军汉们而言,皇帝姓朱还是姓李,年号叫万历还是天启,远不如碗里的饭食和手中的饷银来得实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来自帝国权力中枢的阴影,正以一种无声而迅猛的方式,悄然笼罩向这片浴血重生的边陲之地。

新帝年幼,沉溺木艺,朝政大权逐渐落入以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手中。这位昔日市井无赖出身的权阉,手段酷烈,排除异己,迅速编织起一张笼罩朝野的巨网。而力主经略辽东、在朝中素有清望的孙承宗及其背后的东林党人,自然成了魏忠贤的眼中钉、肉中刺。

断其粮饷,弱其兵势,便是最阴狠也最有效的一招。

这一日,王二正在营中与张老栓、赵大锤核算本月粮饷发放明细。得益于孙承宗的力争和王字营连立战功,之前的粮饷拨付还算及时,虽然时有克扣,但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王二也能用自己的缴获勉强贴补,维持着营中基本的运转和士气。

“百户大人,这个月弟兄们的饷银要是能足额发下来,就能给弓箭队再添置一批箭矢了,石锁那边天天念叨箭不够用。”张老栓拨拉着算盘,脸上带着期盼。

赵大锤也咧嘴笑道:“是啊,俺还答应请那几个新来的小子喝酒呢,可不能食言!”

王二笑了笑,刚想说话,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负责与辎重官接洽的狗剩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小脸煞白,手里捏着一纸文书,声音带着哭腔:

“百……百户大人!不好了!粮……粮饷……被……被截扣了!”

帐内气氛瞬间凝固。

王二猛地站起身,一把抓过狗剩手中的文书。这是一份经略行辕转发来的邸报抄件,上面冰冷地写着,因“国用不足,漕运艰难”,辽东各镇本月粮饷“暂缓发放三成,余者分期拨付”,而像王字营这样新立未久的营头,更是被直接“暂扣五成,以待核验”!

五成!这意味着王字营五百多号人,这个月只能拿到一半的粮饷!连基本的口粮都难以保障,更别提购置军械、犒赏士卒了!

“他娘的!这是哪个生孩子没屁眼的混蛋下的令!”赵大锤当场就炸了,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笔筒乱跳,“暂缓?核验?放他娘的狗臭屁!分明是想饿死咱们!”

张老栓也是脸色铁青,握着算盘的手微微颤抖:“五成……这……这让弟兄们怎么活?营中存粮,最多只够支撑大半个月……”

王二死死捏着那份文书,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绝不是什么“国用不足”,这是赤裸裸的政治打压!是魏忠贤向孙承宗、向整个辽东防线挥来的第一刀!而他们王字营,因为深受孙承宗赏识,成了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慌什么!”王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天塌不下来!”

他目光扫过惊慌的狗剩、暴怒的赵大锤和忧心忡忡的张老栓:“此事,定然是朝中阉宦作梗,意在掣肘孙经略,削弱我辽东防务。我们若自乱阵脚,便是正中其下怀!”

“可……可粮饷没了,弟兄们……”张老栓欲言又止。

“粮饷会有的!”王二斩钉截铁,“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他脑中飞速旋转,思考着对策。向上申诉?恐怕文书根本到不了皇帝面前,就会被魏忠贤的人扣下。强行索要?那是造反。

唯一的出路,只能靠自己。

“栓叔,”王二看向张老栓,“立刻清点营中所有现存钱粮、物资,精确到每一粒米,每一文钱!严格控制每日消耗,从即日起,营中饮食减量,军官与士兵同例,我先开始!”

“大锤!”他又看向赵大锤,“管好你手下那些愣头青,尤其是新来的!把情况跟他们讲清楚,是朝中阉狗要害咱们,不是孙经略,更不是朝廷不管咱们!谁敢在这个时候闹事、煽动人心,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明白!俺看哪个兔崽子敢炸刺!”赵大锤恶狠狠地道。

“狗剩,”王二最后对狗剩道,“你去一趟石锁那边,让他派出最机灵的斥候,留意宁远城内和周边的粮价、商队动向,有任何消息,立刻回报!”

“是!百户大人!”狗剩抹了把眼泪,赶紧跑了出去。

命令一道道发出,王字营这台机器在突如其来的危机面前,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和纪律。张老栓很快拿出了精确的账目和紧缩的分配方案。赵大锤召集各队军官,将情况直言相告,虽有哗然和愤懑,但在王二平日积累的威望和赵大锤的弹压下,并未出现大的骚动。士兵们得知粮饷被扣,骂娘声不绝于耳,但得知百户大人和军官们都一同减粮,那股怨气也大多转化为了对朝中“奸臣”的痛恨。

王二以身作则,第一顿减量餐,他就端着和士兵一模一样份额的杂粮饭和咸菜,蹲在营地里和大家一起吃。看着百户大人和他们同甘共苦,士兵们心里那点疙瘩也消了不少。

“等哪天回京城,非把那些没卵子的阉货揪出来剁了不可!”一个士兵恨恨道。

危机暂时被压制,但根源未解。营中存粮一日少过一日,气氛也日渐压抑。

几天后,石锁那边传来了消息。宁远城内的粮价已经开始飞涨,显然是有人听到了风声,趁机囤积居奇。往来商队也明显减少,似乎不愿卷入这是非之地。

王二站在营寨哨塔上,望着远处苍茫的田野和更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眉头紧锁。海风带着咸腥气息吹拂着他的衣甲,也吹动着他脑海中那个越来越清晰的想法。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朝廷……朝廷如今靠不住了。要想在这辽东活下去,守住宁远,唯有靠自己,靠这片土地,靠这茫茫大海!

他转身,目光坚定地看向张老栓和赵大锤:

“栓叔,大锤,传令下去,从明天起,除了必要的警戒和训练,全营出动!”

赵大锤一愣:“出动?去打鞑子?抢粮?”

王二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决绝的弧度:

“不!咱们,垦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