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东境不同,关中及秦地北部民风更悍,对大秦的认同感也更强。
尽管青山大军压境,接收相对顺利,但暗地里的抵抗从未停止。
小股溃兵占山为王,旧秦官吏暗中串联,一些坚信大秦律法、鄙夷青山新政的修士和士子,更是抵触情绪激烈。
“将军,”一名副将匆匆跑来,脸色难看,“刚接到报告,泾阳县发生暴乱!一伙自称‘黑冰台余孽’的匪徒,煽动部分对重新分田不满的旧地主,冲击县衙,杀了我们派去的县令和十几名衙役,抢了武库!”
鲁飞眼睛一瞪:“多少人?”
“匪徒约三百,裹挟乱民近千!”
“调我亲卫营!”鲁飞二话不说,抓起靠在残柱上的巨斧,“老子亲自去!妈了个巴子,给脸不要脸!”
“将军,是否先安抚……”副将迟疑。
“安抚个屁!”鲁飞怒吼,“跟这种杂碎讲道理?就得用斧头跟他们讲!传令下去,泾阳暴乱,首恶必诛!胁从不问,但敢持械反抗者,杀无赦!让西厂的人跟着,给老子把背后串联的‘黑冰台余孽’挖出来,一个不留!”
当天傍晚,泾阳县的血腥味被风雪吹散。
鲁飞提着滴血的斧头站在县衙台阶上,看着被镇压下去的暴乱现场和跪了一地的俘虏,对身边西厂头目道:
“查!给老子往死里查!看看还有哪些地方有这种不安分的苗头,提前给老子掐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雪水,又补充道:“还有,告诉后勤那帮家伙,粮食、药品、过冬的棉衣,尽快发下去!尤其是那些分到田的贫户和投降的秦军家属,先保证他们别饿死冻死!光杀人不行,得让人看到跟着咱青山,有活路,能活得更好!”
中域神州,原大周镐京,现改称“中州城”。
这里的重建相对有序,毕竟大周中枢崩溃得最快,抵抗也最弱。
王斌亲自坐镇,调集了大批中域出身或熟悉周地情况的官员,接手工作。
推行新政,清理旧吏,编户齐民,恢复生产。但大周万年积淀,盘根错节的世家关系、复杂的宗门势力、以及那种深入骨髓的“礼法规矩”,依然是巨大的隐形阻碍。
夏远没有待在皇都。他轻车简从,只带了小黑,行走在中州各地。他去看新建的蒙学堂,听衣衫褴褛的孩童用稚嫩的声音诵读青山编订的启蒙读物;
他去田间地头,看吏员带着农民重新丈量土地,插上标明新主人的木牌;
他也去一些仍在观望甚至暗中抵触的世家宗门拜访,有时只是看看,有时会说几句话。
他的话不多,但每一次开口,都让那些自恃底蕴的世家家主、宗门长老心神剧震,冷汗涔涔。
他们看不透这个年轻人的修为,却能感受到那平静目光下,足以掀翻他们所有依仗的可怕力量,以及那股坚定不移、要将新政推行到底的意志。
软硬兼施,恩威并济。
一些识时务的,开始主动配合,交出隐田,送子弟进入青山道院或讲武堂。
一些顽固的,则在西厂和随后跟进的改革浪潮中,被无声无息地瓦解、吞并。
雪停的那日,夏远站在中州城重修一新的城楼上,望着远方雪后初晴的大地。
王斌站在他身后,汇报着各地汇总的情况。
“东境田逸稳住了局面,商行罢市已解,青岚宗服软,零星叛乱被扑灭。西线鲁飞以杀立威,镇压了数次暴乱,目前局面已控制住,后勤物资正在跟进。中州及各郡新政推行步入正轨,阻力虽在,但大势已成。”王斌顿了顿,“只是,耗费巨大。国库……”
“我知道。”夏远打断他,目光依旧望着远方,“告诉户部,发行‘建设债’,以未来新辟灵田、矿脉收益为抵押,向民间、向友好的世家宗门募集资金。利息可以给高些。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
“另外,令工部、丹堂、器堂,加快对新得之地特有资源的研究和利用。青木原的灵植、庚金域的矿藏、中州遗留的典籍秘法……要尽快转化为我们的实力。”
“还有,”夏远转身,看向王斌,“教育不能停。新编的教材要加紧印制下发。告诉所有新任官员,安抚百姓,不仅要给饭吃,给衣穿,更要给他们希望,给他们的孩子一个不一样的未来。这才是新政的根本,也是我们能够站稳脚跟,并最终赢得这场‘战争’的关键。”
王斌深深一揖:“老臣明白。”
雪化了,春天还会远吗?
青山皇朝这辆巨大的战车,在征服的疾驰后,正以一种或许缓慢、却更加坚实的步伐,驶入深耕与建设的漫长轨道。
安土定鼎,非一日之功。但种子已经播下,只待春来。
东境的春天来得比别处都早。
残雪化尽,青木原深厚的腐殖土里,各种奇异草木迫不及待地抽出嫩芽,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和新生植物的气息。
总督府后院,田逸刚批完一堆关于春耕灵谷种子分配的文书,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窗外,一株据说是前夏皇宫遗种的“夜光棠”正开着淡粉色的花,在午后阳光下显得安宁静好。
政务如山,平定后的东境千头万绪,比打仗更耗神。
田逸有时会想起以前在坤江市供销社对账的日子,那时觉得面粉厂差半斤面粉都是天大的事,如今手握亿万人生死,方知何为重担。
好在一切渐渐走上正轨,反抗的苗头被掐灭,新政的益处开始显现,百姓眼里有了点不一样的光。
只是……太安静了。
鲁飞那家伙前阵子来信,洋洋洒洒三大张,除了吹嘘他在西线又砍了多少不开眼的脑袋,就是抱怨关中女子不如玄天界的老相好们热情泼辣,末了还挤眉弄眼问他东境这边有没有什么“好苗子”。
夏远前次巡视东境,处理完公务,兄弟三人喝了顿酒,夏远没多说什么,只拍了拍他肩膀,那眼神田逸懂,兄弟,该为自己想想了。
为自己想?田逸苦笑。
百年厮杀,满手血污,心里装着兄弟、装着大哥托付的疆土黎民,哪还有空隙装别的?
再说了,他一个半路出家的修士,胖过,笨过,杀过,如今顶着个太乙金仙的名头和总督的官帽,看似威风,内里还是那个怕给兄弟拖后腿、算账比打架在行的田逸。
那些投来的、带着各种心思的目光,他看得懂,却只觉得累。
直到那天,在阳城重建的“万木坊市”巡视。
坊市建在原夏皇一家勋贵猎场的旧址,如今成了散修、小宗门和附近部族交易灵材、互通有无的地方。
田逸惯例每月来一次,看看物价,听听民声。
正走到一处专卖灵植种苗的摊位前,忽听得旁边传来清脆却带着怒意的争执声。
“这株‘七星伴月兰’明明是我先看中,定金都付了!你怎么能转卖他人?”
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如溪水击石,甚是好听。
田逸侧头看去。那女子身着简单的青绿衣裙,料子普通,却剪裁合体,衬得身段窈窕。
她梳着东境女子常见的单髻,插着一根朴素的木簪,脸上未施脂粉,肌肤却白皙如玉,眉眼清澈明亮,此刻因怒气微微泛红,更添生机。
她对面是个油滑的中年摊主,正搓着手赔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