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桑禾村,姜眠将避瘴丸含入口中,清凉苦涩的药力化开,形成一层保护。她灵力未复,全凭一股意念支撑,在林间疾驰,朝着坠月渊方向而去。
越是靠近,环境越发死寂。林木稀疏灰败,枝干扭曲,淡紫色的甜腥瘴气开始弥漫,即便有避瘴丸,皮肤也传来刺痛,灵力运转滞涩。她沿着荒废兽径前行,脚下土地变得松软潮湿。
两个时辰的时限如同催命符。
穿过一片怪石嶙峋的山脊,眼前豁然出现巨大的天坑——坠月渊。渊口望去,深不见底,墨绿色瘴气翻滚,阻隔视线,只有深处传来令人心悸的水声和低沉嘶鸣。阴寒彻骨的气息升腾,让她四肢僵冷。
系好藤索,姜眠毫不犹豫地沿陡峭湿滑的渊壁向下攀爬。黑暗、阴寒、瘴气,不断侵蚀着她的意志和身体。避瘴丸的药力在持续消耗。
降至寒潭附近,漆黑如墨的潭水散发着刺骨寒意。她运转灵力抵御,凝神扩散织天梭的感知,在污浊死寂中搜寻那至阴至净的气息。
时间流逝,希望渐渺。就在她几乎绝望时,感知边缘捕捉到一缕微弱却纯净的清凉!
她精神一振,循迹游去。绕过巨大礁石,在隐蔽的凹陷处,玉白色岩壁缝隙中,一株冰绡色、瓣镶银边、散发清冷幽光的植物静静生长,含苞待放——月影幽昙!
姜眠心中狂喜,取出玉瓶,收敛气息,紧贴礁石,等待花开。
等待漫长而煎熬。寒意刺骨,黑暗中那低沉的嘶鸣愈发焦躁。
就在幽昙光芒凝聚到极致,花瓣微颤即将绽放的刹那——
“哗啦!”
姜眠身后潭水猛地炸开!一条布满暗绿鳞片、粗壮无比的触手,携腥风恶浪,朝她拦腰横扫!潜伏的凶兽,在她气息泄露的瞬间,发动了致命一击!
威压临体,灵力几近溃散!若闪避,前功尽弃!
姜眠眼中决绝之色闪过,不闪不避,将所有残存灵力灌注右手,玉瓶疾探!
“滴答……”
第一滴晶莹花露落入玉瓶。
同时——
“嘭!!”
巨力狠狠抽在她腰背之上!
“噗——!”
眼前一黑,脏腑似碎,鲜血狂喷,身体如断线风筝砸向后方岩壁,发出一声闷响,随即滑落冰冷潭水。
玉瓶在最后关头,被她死死攥在掌心。
冰冷与窒息淹没而来,剧痛吞噬意识。模糊的视线中,那暗绿色魔影般的触手再次缠绕而来……
……
预想中的撕裂剧痛并未再次降临。
反而听到一声清越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怒骂:“嘿!你这丑八怪,小爷看上的东西你也敢抢?找打!”
紧接着,是利器破开水流的锐响,以及那水兽吃痛的疯狂嘶吼与剧烈翻腾声。
姜眠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起,迅速脱离冰冷的潭水,落在了一处相对干燥的岩石上。她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正与那巨大的触手水兽缠斗。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身利落的蓝色劲装有些地方已被划破,沾了水渍和少许绿血,却丝毫不显狼狈。他墨发高束,额前几缕碎发被水打湿,贴在俊朗飞扬的脸侧。眉眼狭长,鼻梁高挺,唇角天然带着点上翘的弧度,即使是在与凶兽搏杀,那眼神也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混不吝的痞气与兴奋。
他手中使的并非寻常刀剑,而是一对造型奇特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刃,舞动间如同毒蛇出洞,刁钻狠辣,每每都能在那坚韧的鳞片上留下深深的伤口,逼得那水兽怒吼连连。
“啧,皮真厚!”少年啐了一口,动作却愈发凌厉。他似乎极擅水性,在潭中腾挪闪避,灵活异常,竟将那庞大的水兽耍得团团转。
最终,他抓住一个机会,双刃交错,幽蓝光芒暴涨,如同剪刀般猛地绞住了那根主触手的根部!
“给爷断!”
“嗷——!”水兽发出凄厉惨嚎,那根粗壮的触手竟被硬生生斩断大半,只剩下些许皮肉相连,墨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染黑了大片潭水。水兽吃痛,剩余的触手疯狂舞动,却不敢再上前,带着断触,怨毒地瞪了少年一眼,迅速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少年甩了甩短刃上的污血,将其收回腰间,这才转过身,看向瘫在岩石上、气息奄奄的姜眠。
他几步跃了过来,蹲下身,俊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打量:“喂,没死吧?挺能扛啊,挨了那丑八怪一下还能攥着瓶子。”他的目光落在姜眠死死握在胸前的玉瓶上,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贪婪,“月影幽昙的花露?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好宝贝!小爷我蹲了它好几天,没想到差点让你摘了桃子……不过嘛,”他话锋一转,摸了摸下巴,看着姜眠惨白的脸和不断渗血的嘴角,痞气地笑了笑,“看在你伤得这么重,又是个姑娘家的份上,小爷我就不跟你抢了。”
姜眠意识模糊,只能勉强听清他的话,想开口,却咳出更多的血沫。
少年见状,皱了皱眉,咂咂嘴:“伤得真不轻……算了算了,算小爷我今天亏大了!”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脸肉痛地从贴身的储物袋里摸索了半天,最终取出一个古朴的小木盒,打开后,里面并排躺着两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奇异药香与淡淡金光的丹药。
“喏,便宜你了!”少年拿起其中一颗,不由分说地塞进姜眠嘴里,“小爷我祖传的‘九转还金丹’,一共就得了两颗,阎王手里抢人的宝贝!看你顺眼,送你一颗!”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磅礴无比的药力瞬间散开,如同甘霖般滋润着她破碎的经脉和脏腑,强行吊住了那即将消散的生机。剧痛似乎缓解了一些,冰冷的身体也恢复了一丝暖意。
少年见她吞下药,松了口气,随即起身,利落地在附近寻了些干燥的枯枝,用火折子生起了一小堆篝火。他将姜眠小心地挪到火堆旁,让她能汲取一些温暖。
“喂,我说,你忍着点,衣服湿透了,得烤干,不然没被打死先冻死了。”他嘴上说着,却也没做什么逾矩之举,只是将火生得旺了些,自己则坐到对面,拿出块干粮啃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时不时瞟向姜眠,尤其是她眉心那若隐若现、此刻因她重伤而黯淡却依旧存在的梭形印记,眼中充满了探究与浓厚的兴趣。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篝火噼啪作响。九转还金丹的药效非凡,姜眠的意识逐渐清晰,身上的剧痛虽然依旧存在,但至少不再让她无法思考。她感觉身上的衣物在火焰的烘烤下渐渐变干。
终于,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缓缓睁开了眼睛。第一眼,便对上了那少年充满好奇和痞气的笑脸。
“哟,醒了?命真硬,不愧是小爷我用金丹救回来的人。”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说说吧,哪家的姑娘?这么拼命采这月影幽昙,为了救相好的?”
姜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牵动了伤口,让她一阵剧烈咳嗽,但她还是急切地问道:“过去……过去多久了?”她的声音沙哑虚弱。
少年看了看天色,估摸道:“从把你捞上来到现在,大概……半个多时辰吧。”
半个多时辰!姜眠心头一紧,陆深还在桑禾村等着救命!她不能再耽搁了!
“多谢……公子……赠药救命之恩……”她强撑着,试图站起来,身体却摇晃欲坠,“我……我有急事……必须立刻离开……”
少年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才刚醒就要走。“喂,你伤得这么重,不要命了?小爷我的金丹也不是万能的!”
“不行……必须走……”姜眠眼神焦急而坚定,再次尝试起身,这一次,她勉强站稳了,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她将那只紧握的玉瓶小心地收入怀中,对着少年深深看了一眼,似乎要将他的模样记住,“恩情……来日再报……”
说完,她不再停留,扶着冰冷的岩壁,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决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朝着那根垂下的藤索走去。
少年看着她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再次倒下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追上去,只是摩挲着下巴,眼中兴趣更浓。
“啧,有意思……眉心那印记,还有之前感应到的奇特灵力波动……绝非普通修士。”他低声自语,看着姜眠艰难却坚定地抓住藤索,开始向上攀爬,“为了救人连命都可以不要?还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算了,看在那颗金丹的份上,小爷我记住你了。下次再碰到,非得把你底细问个清楚不可!”
他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弧度,转身将篝火踩灭,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深渊的另一侧黑暗中,方向却并非离开,而是朝着更深处潜去,似乎对这坠月渊,他另有所图。
(第八十章完)
? ?男二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