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味像裹着冰碴的针，扎得张叙舟鼻腔发疼。
他蹲在闽江口的礁石上，指尖刚触碰到退潮后残留的海水，就猛地缩回手。不是寻常海水的凉，是那种浸透骨髓的阴冷，像腊月里没烧透的煤炉，裹着呛人的烟灰往骨头缝里钻。江风卷着浪沫打在脸上，咸涩里混着股腐败的甜腻，让人胃里一阵翻搅。
“张队，你看这个。” 苏星潼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戴着双层橡胶手套，镊子夹着块指甲盖大的礁石碎片，上面覆盖着层黑中泛紫的霉斑。那霉斑竟在缓慢蠕动，边缘像毛细血管般不断向外扩张，接触到镊子的地方，不锈钢表面瞬间浮现出细密的锈痕。
“紫外线照过了。” 苏星潼打开手电，紫蓝色光束扫过霉斑的瞬间，整片礁石突然亮起诡异的荧光。那些蓝紫色的光纹在岩石上蜿蜒游走，隐约能看出是扭曲的符纹 —— 和玉匣里水系符箓的纹路有七分相似，却像是被人硬生生拧断了脖颈的蛇，每个转折处都透着股凶戾的尖锐。
张叙舟摸向腰间的帆布包，掏出半张玉匣残符。这是前几日在闽江分坛找到的，对应着闽江入海口的水脉节点。残符刚暴露在空气中，就被海风卷着飘向那片霉斑。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黑霉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从礁石缝隙里翻涌而上，顺着符纸边缘疯狂攀爬，短短十几秒，半张符纸就被啃出蜂窝状的孔洞，原本流转的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护江力在降！” 苏星潼盯着他手腕上的仪表盘，声音发紧。翡翠色的指针从
点断崖式下跌，最终卡在
点，旁边跳出一行刺眼的绿色小字：【微生物煞力侵蚀 —— 符能转化率下降 17%】。
张叙舟攥紧残符碎片，指节泛白。这是他成为护江人以来，第一次遇到能直接吞噬符箓能量的东西。
“那边的护滩符全没了。” 旁边的老渔民陈阿婆往红树林方向指了指，她皴裂的手背上布满了铜钱大小的红疹，中心是个黑色的小点，“昨天还好好的七处符，今早只剩纸灰了。你看那片蚝排。”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原本该挂满青蚝的网箱像蒙了层黑布。走近了才发现，是密密麻麻的黑霉裹住了整个网箱，那些坚硬的蚝壳被啃得坑坑洼洼，露出里面灰白色的肉，腥臭味就是从这儿散出来的。有几条漏网的小鱼卡在网眼里，鱼鳞上同样布满了荧光符纹，翻着白肚却还在抽搐，像是被无形的线操控着。
“人碰了会怎样？” 张叙舟沉声问。
“起红疹，痒得能把肉抓烂。” 陈阿婆撩起裤腿，小腿上的红疹已经连成一片，“村东头的二柱子昨天摸了这霉，现在浑身肿得像发面馒头，送去镇医院了。医生说从没见过这种过敏。”
苏星潼突然 “嘶” 了一声，慌忙从领口掏出银簪。那支世代相传的信物此刻烫得像块火炭，原本莹白的玉质上浮现出淡淡的红光，在阳光下勾勒出 36 个倒刺状的符文，正随着海风微微震颤。“是蚀江符的碎片！” 她指尖抚过符文，银簪的温度骤然升高，“这霉斑里有赵山河的能量印记，而且……”
她话没说完，天空突然掠过一道金影。青铜神雀从红树林上空俯冲下来，雀眼射出两道红光，像探照灯似的在海面上扫过。红光落到东南方向一处浪花翻滚的地方时，突然像被磁铁吸住似的定住了 —— 那里的海水颜色比别处深，浪头翻涌间，能看到水下有大片黑影在缓慢扩散，不是鱼群，更像是某种黏稠的液体在蠕动。
“跟着神雀！” 张叙舟拽起陈阿婆往渔船跑，“周伯的船呢？”
“在那边修网呢！” 陈阿婆指着不远处的 “浙渔 028” 号，“他今早被鱼撞坏了三张网，正骂娘呢。”
跳上渔船时，周伯正拿着剪刀剪网眼里的黑霉，看到张叙舟就直跺脚：“张队你可来了！这鬼东西邪门得很，鱼都疯了似的往网上撞，你看这网……” 他举起残破的尼龙网，上面挂满了银白的鱼鳞和碎肉，网丝上缠绕的黑霉正发出细微的 “滋滋” 声，像是在啃噬纤维。
青铜神雀突然发出尖锐的啼鸣，猛地俯冲贴近海面。张叙舟顺着它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黑色水域的中心，隐约有个长方形的阴影沉在水下，轮廓像是个锈蚀的集装箱。
“1997 年，赵山河的船队就在这抛过锚。” 陈阿婆突然拍着大腿喊道，“我记起来了！那天夜里雾大，我起夜时看到他们往海里扔了十几个黑木箱，当时以为是走私的，现在想来……”
张叙舟的目光落在船板上的渔获日志上。那是本泛黄的牛皮纸本子，陈阿婆刚才匆忙中带了过来。他翻开 1997 年 10 月的记录，其中一页画着简易海图，抛锚的位置用朱砂打了个叉，正好是青铜神雀红光锁定的区域。旁边歪歪扭扭写着行字：“黑箱沉海，浪涌三尺，鱼群惊散。”
“加速！” 张叙舟拍着周伯的肩膀，“靠近那个阴影！”
渔船刚驶出五十米，海面突然掀起一阵巨浪。数百条银灰色的鱼像箭雨般跃出水面，疯狂地撞向船舷，“砰砰” 的撞击声密集得像在放鞭炮。张叙舟眼疾手快地拽过竹筐挡在身前，筐壁瞬间被撞出无数个凹痕 —— 有几条鱼甚至把自己的脑袋撞得粉碎，红白色的脑浆混着血水顺着筐壁往下淌，落在甲板上的血迹竟慢慢变成了黑色。
“护江力又降了！ 点！” 苏星潼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怀里的银簪已经烫得不能碰，红光中浮现出一行小字：【黑霉以符能为食，已变异出抗净化特性】。
张叙舟突然注意到，那些撞船的鱼鳃里都塞着细小的黑霉团。他用镊子夹出一团放在掌心，霉团接触到皮肤的瞬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在那片光芒中，他仿佛看到了 10 岁那年的粥碗 —— 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里，漂着半片带霉斑的红薯皮。那天是他生日，母亲偷偷在粥底埋了个鸡蛋，他却盯着那片霉斑看了半晌，最后把鸡蛋分给了更饿的妹妹。
【粥里的红薯皮】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带着铁锈和霉味的气息。张叙舟猛地攥紧拳头，掌心的黑霉团在剧痛中碎裂：“它们不是在攻击我们，是在求救！”
就在这时，护江队的对讲机突然响起：“张队！沿海城市自来水厂检测到黑霉孢子！善念值正在下降，5.5 亿……5.4 亿了！”
苏星潼的银簪突然剧烈震动，红光中显影出全新的符文：【解决方案：红树林抗霉菌群 + 泉脉术菌符 + 5000 万善念值】。青铜神雀盘旋着俯冲下来，雀爪在甲板上划出一道金色弧线，勾勒出泉脉术的起手式。
“周伯，附近有红树林吗？” 张叙舟突然问道。
“往南走三里地就是！” 周伯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调转船头，“那林子邪乎得很，潮涨的时候能听到‘嗡嗡’声，渔民都绕着走。”
船刚靠近红树林，张叙舟就跳了下去。根系盘错的湿地里，腐烂的树叶下竟覆盖着层淡绿色的霉菌，它们碰到黑霉污染的海水就会发出 “滋滋” 声，将黑色慢慢转化为透明。“就是这个！” 张叙舟掏出三张空白符纸，指尖凝聚起泉脉术的金芒，“苏星潼，调玉匣能量！”
金芒落在符纸上的瞬间，护江 App 突然弹出提示：【全球网友 “云种红树林” 活动参与人数破 3000 万，善念值 + 3000 万，当前 5.7 亿！】
淡绿色的霉菌顺着符纸纹路攀爬，在张叙舟掌心形成一枚枚铜钱大小的 “菌符”。他将菌符抛向海面的瞬间，青铜神雀突然展翅啼鸣，金色的声波在海面上形成一道屏障。黑霉接触到菌符的地方瞬间冒起白烟，那些荧光符纹像冰雪般消融。
“快看仪表盘！” 苏星潼惊喜地喊道。护江力的指针正在回升，………… 点！绿色的警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提示：【微生物维度能量激活 1%，护江力加成开启】。
张叙舟望着远处仍在扩散的黑霉，突然明白赵山河的真正目的 —— 他不止要污染水系，还要用这种微观层面的侵蚀，摧毁人类对护江事业的信心。但他忘了，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善念，就像红树林里的抗霉菌群，总能在绝境中找到生机。
就在这时，陈阿婆突然指着海面喊道：“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黑霉污染最严重的水域里，慢慢浮起一个锈蚀的黑木箱。箱盖破裂处，露出半枚刻着 “赵” 字的青铜铃铛 —— 和三清庙线索里记载的亚马逊铃铛，有着一模一样的纹路。
青铜神雀的啼鸣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在预警着更深的危机。张叙舟握紧刚绘制的菌符，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护江力仪表盘的指针稳稳地停在
点以上，而远方的海平线上，更多的黑色霉浪正在形成。
“通知下去，准备第二轮净化。” 张叙舟的声音平静却坚定，“告诉所有人，每转发一次净化直播，就是在为菌符注入能量。我们能赢。”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黑霉碎裂的刺痛，【粥里的红薯皮】的记忆慢慢沉淀为暖流。那些曾经珍惜半片红薯的日子，那些在绝境中相互扶持的善意，正是此刻对抗煞力的最强武器。
护江 App 的善念值还在上涨，5.8 亿……5.9 亿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海面上，菌符在浪涛中闪烁着淡绿色的光芒，像无数个微小的希望，正在汇聚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