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御花园的梧桐叶，在青砖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万答应的裙摆扫过开得正盛的墨菊，紫黑的花瓣沾了点露水，蹭在月白色的裙角，像落了片小小的云影。
“慢点，这砖缝里长了青苔。”赵珩伸手虚护在她腰侧，指尖离衣料还有半寸，却稳稳挡住了她踉跄的趋势。他的掌心在她身侧画了个浅弧，像捧着件易碎的瓷器——万答应的肚子虽不如雨柔那时那般惊人，却也圆滚滚的，五个多月的双胎，让她走快些就会喘。
万答应停下脚步，扶着腰轻轻喘气，鬓角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脸颊上。她抬头时，正撞见赵珩递来的帕子，素白的锦帕绣着枝兰草，是她前几日闲着无事绣的，没想到被他带在身上。
“谢陛下。”她接过帕子擦汗，指尖触到帕角的针脚，忽然想起刚入宫时，自己连给陛下请安都紧张得打结的手指，那时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能这样并肩走在御花园里，连风都带着暖意。
不远处的九曲桥边，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是雨柔的三皇子和四皇子，正蹲在栏杆边喂锦鲤，手里的鱼食撒得漫天飞，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角也不在意。三皇子眼尖，看见他们就举着鱼食盒子大喊：“父皇！万母妃！快来！这鱼好大！”
四皇子也跟着起哄，小短腿跑得飞快，差点摔在桥面上，被身后的乳母一把捞住。
赵珩无奈地摇摇头，对万答应笑道：“去看看？”
万答应点头，由他扶着慢慢走到桥边。三皇子献宝似的指着最大的那条红锦鲤：“母妃你看！它通人性呢，我叫它‘大胖’，它就过来！”四皇子则从兜里掏出颗蜜饯，踮着脚往万答应嘴边送：“母妃吃，甜的，哥哥偷藏给我的。”
万答应笑着接过来，蜜饯的甜在舌尖化开时，三皇子忽然凑近她的肚子，耳朵贴在裙面上听了听，皱着小眉头说：“弟弟妹妹怎么不说话呀？”
“它们在睡觉呢。”万答应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指尖划过他发间——这孩子的发质像雨柔，软软的带着点自然卷。她忽然想起雨柔生产那日，自己在碎玉轩听到消息时，手心里攥出的汗。那时她只敢在心里悄悄盼着，盼着这些小生命能平安降生，盼着这宫里能多些这样鲜活的笑声。
“等它们出来，我教它们爬树掏鸟窝！”三皇子拍着胸脯保证，被赵珩敲了下脑袋：“胡说什么，该教些正经的，比如射箭。”
“我要教它们绣花！”四皇子奶声奶气地反驳，引得众人都笑了。万答应看着赵珩扬起的嘴角，忽然觉得，这宫里的日子，原来可以这样具体——具体到一块绣着兰草的帕子，一颗偷偷分享的蜜饯，一句孩子气的承诺。
走回碎玉轩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赵珩替她推开殿门，看见廊下晒着的小衣裳——是万答应亲手缝制的，针脚不算细密，却针针扎实，小袄的袖口还缝了圈小小的铃铛，一动就叮当作响。
“太医说双胎生产更要当心，这些活计让绣房做就好。”赵珩拿起件小袄，指尖拂过铃铛，“仔细累着。”
“没事的。”万答应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小衣裳在风里轻轻晃，“亲手做的，穿着暖和。”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陛下……真的会让我升位分吗？”
赵珩转头看她，她的睫毛很长，垂着时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不安。他想起雨柔曾说的“宫里的孩子需要伴”，想起那些小衣裳上的铃铛，忽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不仅升位分，”他的声音裹着夕阳的温度，“还要给你换个大些的宫殿，让孩子们能跑开了玩。”
万答应猛地抬头，眼里的光亮得像落了星子。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一阵胎动打断——腹内的小家伙像是听到了，轻轻踢了她一下，带着雀跃的力道。
赵珩的手覆上她的肚子，掌心贴着那处轻微的凸起，忽然笑了：“它们也听见了。”
廊下的小衣裳还在晃，铃铛声细碎地飘进殿里，混着窗外最后一缕菊香。万答应看着赵珩低头的侧脸，看着他掌心与自己腹部相贴的地方，忽然觉得，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期许，就像这秋阳里的影子，早已悄无声息地，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
夜里，她躺在床上，摸着肚子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想起雨柔派人送来的那几匹苏绣锦缎。她起身找出一匹月白色的，放在灯下看着，心里盘算着，要给孩子们绣件带兜帽的披风，兜帽上缝两只小耳朵，像雨柔画册里画的小狐狸。
针穿过锦缎的声音很轻，却在这安静的夜里，敲出了一串温柔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