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茯苓那句“但主神青珩……只有一个”如同一记重锤,砸碎了山洞内本就凝滞的空气,更砸在了沈清辞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他看着那枚被陆时衍揭开惊人秘密的瑶光护心丹,看着丹药上流转的、属于瑶光神母的慈悲神力与属于她自己的锋锐印记,冰蓝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光亮似乎都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与刺痛。
她将她的生命印记,与这唯一保命的丹药相连,却从不肯为自己服用。
她爬着回神界,命悬一线,却“忘记”了这枚救命丹。
她改良它,或许是为了让它在关键时刻,能更好地……给“主神青珩”用。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的真相。
就在他神魂震荡、几乎无法呼吸之际,白茯苓已一步上前,带着尚未平息的怒火与一种近乎决绝的强硬,将那颗蕴含着两位女神神力的珍贵丹药,粗暴地塞向他唇边。
“吃!”她命令道,声音冰冷,不容置疑。
沈清辞猛地回过神来,几乎是本能地抗拒。他凭什么吃?这是他配吃的东西吗?这丹药承载着她母亲的厚爱和她自己的性命印记,是他沉重的罪孽与亏欠的又一重证明!他若吃了,与剜她心头血肉何异?
他死死紧闭着嘴唇,甚至偏过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递到唇边的丹药推开。丹药滚落在地,沾染了些许尘土,莹白的光晕似乎都黯淡了一瞬。
“沈清辞!”白茯苓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某种濒临失控的情绪而微微变调。
她死死盯着地上那颗丹药,又抬头看向沈清辞紧闭的唇和苍白倔强的脸,眼中最后一丝理智似乎也燃烧殆尽。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目瞪口呆。
只见白茯苓弯下腰,动作有些僵硬地捡起那颗丹药,甚至从怀中抽出一方干净的素色手帕,仔仔细细地将丹药表面的尘土擦拭干净。她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又荒诞的仪式。
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她将那枚擦拭过的丹药,放入自己口中。
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倾身向前,在沈清辞惊骇到近乎空白的眼神中,伸手捧住他冰冷的脸颊,强迫他转过来面对自己,然后,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蛮横与决绝,将自己的唇,狠狠印上了他紧抿的、苍白的唇!
“唔——!”沈清辞浑身剧震,冰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大,瞳孔紧缩,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抗拒,以及……一丝被这突如其来、带着药香与她气息的柔软触感击碎的、隐秘的悸动。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想要推开她,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咒语般僵在原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温软的唇瓣,感受到她试图撬开他牙关的坚定力道,感受到那枚被她含在齿间、带着奇异温度与神力的丹药,正被强硬地渡过来。
她的吻毫无旖旎,只有冰冷的药味、决绝的力道,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孤注一掷。
终于,在他心神失守的瞬间,牙关松动。那颗蕴含着瑶光神母与她自身神力的保命丹药,被她用舌尖推入他口中,混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她的清甜血气(或许是刚才动作牵动了未愈的内伤),顺着喉咙滑下。
丹药入腹的瞬间,磅礴而温暖的神力轰然炸开,如同最和煦的阳光与最坚韧的溪流,开始迅速抚慰他千疮百孔的神髓,滋养他近乎枯竭的神力源泉。
而白茯苓,在确认丹药被他咽下后,立刻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后退了一大步。
她的嘴唇还残留着方才触碰的微凉与药味,脸颊因剧烈的动作和情绪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但她的眼神,却已迅速冷却,恢复成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
她甚至没有擦拭自己的嘴唇,只是微微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襟和发丝,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着依旧僵在原地、仿佛石化般的沈清辞,缓缓地、极其标准地,行了一个古老而庄重的神界下级觐见上级的礼节。
她微微垂首,声音平静无波,冷漠得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事急从权,泠音多有冒犯。请主神宽恕。”
说完,她不再看沈清辞一眼,也不看周围惊得说不出话的众人,转过身,步伐甚至没有一丝紊乱,径直朝着山洞另一侧走去,寻了个最远的角落,背对着所有人坐下,开始闭目调息。
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以吻渡药的举动,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迫不得已的“冒犯”。
山洞内,死寂一片。
只有丹药在沈清辞体内化开的温暖神力流动的细微声响,和他自己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的震动声。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温软决绝的触感和药草的清苦,口中是化开的、带着她气息的暖流,耳中是那句冰冷疏离的“事急从权,多有冒犯,请主神宽恕”。
冰与火,柔情与绝情,献祭般的付出与划清界限的冰冷……
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将他彻底淹没。
陆时衍看着白茯苓决绝的背影,又看看失魂落魄的沈清辞,最终只是沉重地闭上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恨铁不成钢,却也……无可奈何。
路无涯血瞳幽深,注视着这一切,脸上惯有的戏谑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他缓缓抱臂,靠回石壁,将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尽数掩藏。
苏见夏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颗被白茯苓以如此极端方式喂下的丹药,此刻正在沈清辞体内散发着温暖的光,修复着他的伤势,却也像是最炽热的烙印,将这一幕永久刻在了他神魂深处。
一吻渡药,划下的却是比冰川更冷、比深渊更深的界限。
从此,她是“事急从权”的下属“泠音”。
他是需要被“宽恕”的上级“主神”。
有些鸿沟,一旦被主动承认并划下,便再难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