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北疆烽起
长江水浊浪滔滔,在晨雾中奔流东去。
安庆渡口,十几条渡船在岸边随波起伏,缆绳与木桩摩擦发出吱呀声响。时局动荡,往来客商比往年少了七八成,渡口的生意也冷清了许多。几个船老大蹲在船头抽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年的收成和北边的战事。
秦渊牵着一匹青骢马,站在渡口西侧的茶棚外。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短打,头戴斗笠,腰悬用粗布缠裹的覆云剑,看起来就像个寻常的走镖武师。马鞍两侧的褡裢鼓鼓囊囊,装着简心为他准备的药材和干粮。
离开药王谷已三日。
这三日他昼伏夜出,专拣僻静小路,避开官道和城镇。并非惧怕,而是此行肩负太重——怀中有玄罹留下的手札,肩上是药王谷的期望,怀中还藏着简心连夜赶制的几味救命丹药。这些都是不能有失的东西。
茶棚的老汉端来一碗粗茶,秦渊接过正要喝,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渡口东侧的芦苇丛中,几只水鸟惊飞而起。
动作很轻,寻常人根本不会注意。但秦渊在铁山营多年,哨探侦缉的本事早已融入骨血。那不是野兽惊扰的迹象——野兽惊鸟,鸟群是轰然四散;而刚才那几只水鸟,是先后有序地飞起,像是被人刻意驱赶的节奏。
有埋伏。
秦渊心中警兆骤起,面上却不动声色,仰头将粗茶一饮而尽,摸出两文钱放在桌上:“老汉,下一趟船什么时候开?”
“还得小半个时辰哩。”老汉擦着桌子,“客官稍坐,我给您续碗茶?”
“不必了,我去那边溜达溜达。”秦渊牵起马,看似随意地朝渡口西侧的乱石滩走去。
他走得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踩在石滩最坚实的位置,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四周的动静。风吹芦苇的沙沙声,江水拍岸的哗哗声,远处船老大的吆喝声……在这些声音的缝隙里,他听到了别的东西。
极轻微的呼吸声,至少七个人,分散在芦苇丛和乱石堆后。呼吸绵长均匀,显然是练家子,而且训练有素,懂得隐藏气息。
不是江湖草莽。江湖人埋伏,多少会有些焦躁不耐的气息起伏,而这些人的呼吸节奏几乎完全一致,像是经过长期合练的军伍。
秦渊的心沉了下去。
他走到一块半人高的礁石旁,假装系紧马缰,左手却悄悄按在了覆云剑的剑柄上。
便在这时,破空声起!
七道黑影从三个方向同时扑出!没有呐喊,没有呼喝,只有利刃划破空气的尖啸!三人使刀,两人用枪,还有两人手中是军中制式的破甲短弩,弩箭直取秦渊后心!
配合默契,攻势凌厉,封死了所有闪避角度。这不是江湖仇杀,这是军中围猎的阵势!
秦渊在弩箭及体的前一瞬动了。
他没有向前躲,也没有向左右闪,而是猛地向后倒仰,整个人几乎贴地,同时右手一扯马缰,青骢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恰好挡住右侧袭来的两柄长枪!
“噗噗”两声,弩箭射入马腹。青骢马惨嘶倒地,秦渊却借着这一挡的间隙,身形如陀螺般旋转,覆云剑铿然出鞘!
剑光如匹练,横扫!
最先冲到的三名刀手脸色骤变,他们没料到目标反应如此之快,更没料到这一剑的威势如此之盛!三人急急变招格挡,却听“铛铛铛”三声脆响,手中钢刀竟齐齐断裂!剑势未尽,继续向前,在三人胸前各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退!”一声低喝从芦苇丛中传来。
剩余四人立刻后撤,动作整齐划一。两名弩手重新上弦,两名枪手护在前方,形成攻防一体的阵型。
秦渊持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鲜血顺着剑脊缓缓滴落。他目光扫过那三名倒地的刀手——伤口位置、深度几乎完全一致,这是军中合击术练到极致的表现。
“铁山营的‘三才刀阵’。”秦渊声音冰冷,“你们是谁的部下?”
七人皆着黑衣,蒙面,但秦渊从他们握刀的姿势、移动的步伐、乃至眼神中的那股子悍勇,认出了熟悉的影子。那是辽东边军特有的气质,是常年与建虏厮杀淬炼出的杀气。
为首那名枪手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冰冷:“秦渊,你果然没忘本。可惜,今日你走不出这渡口。”
话音未落,芦苇丛中又走出三人。
这三人没有蒙面。居中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面如重枣,虬髯如戟,一身筋骨如铁打铜铸,手中提着一杆乌沉沉的长枪。左边是个瘦高如竹竿的老者,手指枯瘦如鹰爪,腰间缠着一条九节钢鞭。右边则是个三十许的妇人,容貌姣好,眼神却冷如寒冰,双手各握一柄尺长短刀。
看到那虬髯汉子,秦渊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这个人——王镇,原铁山营副将,周崇将军的左膀右臂。当年在辽东,王镇曾多次指点秦渊枪法,秦渊那一手军中搏杀术能有后来的火候,一半要归功于这位老将的倾囊相授。
铁山血夜那晚,王镇本该在营中值夜。但事后秦渊辗转打听得知,那夜王镇“恰巧”被周崇将军派往辽阳城公干,逃过一劫。再后来,此人便如人间蒸发,再无音讯。
“王副将。”秦渊剑尖微抬,声音里带着说不清的情绪,“许久不见。”
王镇看着秦渊,眼神复杂:“秦哨长,哦不,现在该叫你秦盟主了。听说你在江南混得风生水起,还得了什么《沧海无量诀》的传承?可惜,今日要折在这里。”
“就凭你们?”秦渊目光扫过那七名黑衣人和王镇身后的两人,“一个叛将,两个走狗?”
“放肆!”瘦高老者厉喝,九节鞭如毒蛇般弹出,直取秦渊面门!
这一鞭来得极快,鞭梢破空发出刺耳的尖啸,显然灌注了雄浑内力。秦渊不退反进,覆云剑划出一道圆弧,剑身轻颤,生出层层叠叠的气旋——正是“云涡星转”!
九节鞭撞入气旋,如同陷入泥沼,速度骤减。秦渊剑势顺势一变,由守转攻,一式“惊涛拍岸”直刺老者心口!
老者脸色大变,急急撤鞭回防,却已慢了半拍。眼看剑尖及体,旁边那妇人双刀齐出,一上一下,分袭秦渊咽喉和丹田,攻敌必救!
秦渊剑势再变,覆云剑如游龙般在空中转折,叮叮两声,精准地点在双刀刀尖上。妇人只觉一股浑厚霸道的内力顺着刀身传来,震得她双手发麻,连退三步。
电光石火间,三人已交手数招。王镇始终没有动,只是死死盯着秦渊的剑法,眼中惊疑不定。
“果然长进了。”王镇缓缓开口,“当年在铁山营,你的枪法虽然狠辣,却远没有这般圆融变化。看来那《沧海无量诀》,确实不凡。”
秦渊持剑而立,气息平稳:“王副将今日拦我,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自然。”王镇手中长枪一顿,“交出玄罹的手札,说出简心的下落,我可留你全尸。”
秦渊笑了:“果然是为了‘玄冥之血’。看来往生门的手,伸得比我想的还要长。连您这样的老将,都要听他们调遣?”
“住口!”王镇脸色铁青,“我等奉的是睿亲王之命!往生门?哼,不过是一群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也配指挥我辽东将士?”
睿亲王——多尔衮。
秦渊心念电转。清军高层竟然也盯上了玄冥之血?是丁,往生门主亲赴中原,其真身与二十年前武林公案有关……如果往生门主本就是清廷中人,或者与清廷达成了某种合作,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们要玄冥之血,不是为了开启普通的彼岸之门,而是想利用简心的血脉,配合清军入关的军事行动,打开连接九幽秽土的通道!到那时,中原大地将被幽冥死气笼罩,明军不战自溃,清军便可长驱直入!
好毒的计策!
“原来如此。”秦渊缓缓点头,“所以你们在药王谷外设暗桩,不是为了监视,而是在寻找潜入的机会?可惜,东厂的暗桩被不明身份的人杀了,打乱了你们的计划,于是转而在我身上打主意?”
王镇冷哼一声:“你倒是聪明。可惜,聪明人往往死得早。”
他手中长枪一振,枪尖泛起乌光:“秦渊,念在昔日同袍一场,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手札,说出简心的下落,我可向睿亲王求情,饶你一命。否则……”
“否则如何?”秦渊剑身轻鸣,“王副将,你可还记得周崇将军临死前的话?”
王镇脸色剧变,握枪的手青筋暴起。
“‘铁山营的刀,只斩外虏,不杀同胞。’”秦渊一字一顿,“您投敌叛国,与孙德胜那厮何异?不,您比他更可恨!孙德胜是明着叛,您是暗着投!周将军待您如兄弟,韩铮大哥敬您如师长,您却在他们尸骨未寒之时,转投敌寇!您可还配提‘铁山营’三个字?!”
这番话字字诛心。王镇面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终于嘶声吼道:“你懂什么?!朝廷腐败,边军粮饷层层克扣,兄弟们饿着肚子守城!周崇将军屡次上书,换来了什么?换来了阉党的猜忌,换来了皇帝的训斥!这样的朝廷,值得效忠吗?!”
“所以您就投了清?”秦渊眼中怒火燃烧,“清军入关,烧杀抢掠,百姓何辜?您口口声声说为了兄弟,可曾想过,一旦清军铁蹄踏破山河,这天下有多少百姓要家破人亡?有多少将士要白白牺牲?!”
他踏前一步,剑指王镇:“周将军若在天有灵,看到您今日所为,该是何等痛心!韩铮大哥若还活着,第一个要清理门户的,就是您这个他曾最敬重的老将!”
“住口!”王镇终于失控,长枪如黑龙出洞,直刺秦渊咽喉!他身后的瘦高老者和冷面妇人也同时出手,九节鞭与双刀分袭秦渊两肋!
以一敌三!
秦渊剑势在空中骤然分化,一剑化三影,分刺三人!这不是虚招,而是将内力催发到极致,以快打快,以攻代守!
“铛铛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如骤雨般响起!四人身影在渡口乱石滩上穿梭交错,剑光、枪影、鞭风、刀芒交织成一团死亡风暴。那七名黑衣人想要插手,却根本插不进去——战圈中气劲纵横,稍一靠近就会被震飞!
二十招过后,秦渊左肩中了一鞭,衣襟碎裂,皮开肉绽;王镇右腿被剑尖划出一道深痕,鲜血淋漓;瘦高老者胸口挨了一记剑柄重击,肋骨断裂;冷面妇人左肩被枪风扫中,骨裂声清晰可闻。
四人分开,各自喘息。
秦渊持剑的手微微颤抖。他以一敌三,虽然仗着《沧海无量诀》的浑厚内力和覆云剑法的精妙勉强支撑,但王镇是铁山营宿将,枪法老辣,另外两人也都是高手,时间一长,他必败无疑。
必须速战速决。
秦渊深吸一口气,体内《沧海无量诀》全力运转,丹田处的混沌内力如潮水般涌向四肢百骸。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泛起一层奇异的灰白色光泽。
那是他领悟“归墟生灭”意境后,第一次在实战中全力施展。
“小心!”王镇感受到秦渊气息的变化,厉声警告。
但已经晚了。
秦渊动了。
没有剑招,没有身法,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踏出一步。但这一步踏出,整片乱石滩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王镇三人只觉得周身一沉,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泥沼,动作变得迟缓无比。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道光。
一道灰白色的、仿佛包容了生死轮回的光,从秦渊剑尖亮起,缓缓向前推进。光所过之处,石屑纷飞,芦苇枯萎,连浑浊的江水都为之停滞。
“这是……什么武功?!”瘦高老者嘶声尖叫,拼命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冷面妇人双刀交叉,想要格挡,但刀身触及灰光的瞬间,便如冰雪遇骄阳般消融、崩碎!
王镇目眦欲裂,将毕生功力灌注长枪,一记“黑龙穿心”直刺灰光核心!
枪尖刺入灰光,如同刺入了无穷无尽的深海。狂暴的力量被层层削弱、吸纳,最终枪身寸寸碎裂。王虎口崩裂,鲜血狂喷,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块礁石上,再也爬不起来。
灰光散去。
秦渊拄剑而立,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渗出一缕鲜血。强行施展“归墟生灭”,对他的负荷极大,此刻丹田空虚,经脉刺痛,已是强弩之末。
那七名黑衣人早已吓破了胆,扶起重伤的王镇三人,仓皇退入芦苇丛,转眼消失不见。
渡口恢复了寂静。
只有江风呜咽,江水东流,以及那匹青骢马临死前的哀鸣,在晨雾中久久回荡。
秦渊缓缓收剑,从怀中取出简心给的药瓶,倒出两粒九转培元丹服下。丹药入腹,化作温润的药力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他走到青骢马身旁,蹲下身,轻轻合上马眼:“对不住,连累你了。”
正要起身,忽然瞥见王镇刚才撞上的那块礁石旁,落着一块腰牌。秦渊捡起,入手沉重,是精铁打造。正面刻着满文,背面是汉字的“正蓝旗副都统”。
清军正蓝旗的副都统腰牌。
秦渊握紧腰牌,指尖发白。王镇果然已投清,而且官职不低。正蓝旗是清军八旗中的上三旗之一,副都统已是高级将领。
他将腰牌收入怀中,望向东南方向。
金陵还有六百里。
而敌人,显然不止这一拨。
同一时刻,药王谷后山。
简心蹲在那片墨色腐灵花旁,手中捏着那枚从泥土中挖出的腰牌。腰牌是铜制,边缘残破,正面刻着满文,背面是汉字的“正蓝旗佐领”。
清军。
而且不是普通士卒,是正蓝旗的佐领军官。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死在药王谷外?又为什么尸体旁会有引煞阵?
简心仔细检查着那个小型阵法。阵法以七枚黑色玉石为基,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排列,玉石上刻着与玄罹手札中相似的彼岸符文。此刻,七枚玉石正微微发光,吸收着从地底渗出的阴煞之气,通过某种奇异的共鸣,将这些阴煞之气转化为更精纯的幽冥能量,储存起来。
这不是临时布设的。从玉石的磨损程度和阵法与地脉的契合度来看,至少已经运转了三个月以上。
也就是说,早在薛慕华来袭之前,就已经有人在药王谷外布下了这个引煞阵。而布阵者,很可能就是那个被杀后挂尸示警的东厂暗桩——或者,是与他同伙的人。
他们在收集阴煞之气。为什么?
简心想起玄罹手札中的记载:开启彼岸通道,需要庞大的能量。而阴煞之气,正是开启九幽秽土通道的最佳能量源之一。
所以往生门——或者说,与往生门合作的清军——早在数月前就开始在药王谷布局。他们知道这里是上古节点之一,知道这里地脉特殊,容易聚集阴煞之气。他们布下引煞阵,慢慢收集能量,等待时机成熟,便派薛慕华前来,试图开启通道。
薛慕华失败后,他们又派来三大往生使和三百尸傀,强攻药王谷。而那个东厂暗桩,可能是他们在朝廷内部的眼线,负责监视药王谷的动向,同时维护引煞阵的正常运转。
那么,杀死暗桩、挂尸示警的人,又是谁?是敌是友?
简心正思索间,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不是恐惧,而是血脉深处的某种共鸣。她猛地抬头,看向密林深处——那里,一点幽蓝的磷光再次亮起,这次更近,更清晰。
她站起身,握紧手中的银针,缓步朝磷光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片密林,前方出现一小块空地。空地上,一个人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那人身材高瘦,一袭黑袍,长发披散,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他脚下踩着一个更加复杂的阵法,阵法的光芒是深邃的幽蓝色,与腐灵花的花蕊颜色一模一样。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身。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五官俊美得不似凡人,但眼中却是一片死寂的灰白,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
简心浑身冰凉。
她认得这双眼睛——在玄罹留下的手札扉页上,有一幅父亲年轻时的画像。画中的玄罹,眼神虽然深邃,却充满了生机与智慧。而眼前这人,明明有着与父亲七分相似的面容,眼神却如同从九幽深处爬出的恶鬼。
“你……”简心声音发颤,“你是谁?”
那人看着她,灰白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非人的漠然。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
“吾名,玄夜。玄罹的弟弟,你的……叔父。”
简心如遭雷击。
玄罹从未提过他有个弟弟。手札中没有,外祖父的信中也没有。
“不必惊讶。”玄夜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当年彼岸内乱,我与他分道扬镳。他选择守护,我选择毁灭。他来了此界,娶妻生女;我堕入九幽,与秽土同化。”
他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幽蓝阵法光芒更盛:“他以为封住通道就能阻止我?太天真了。九幽与此界的裂隙,从来不止一处。而药王谷这个节点,是最容易打开的一个。”
简心连退三步,银针在指尖颤动:“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玄夜灰白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赤裸裸的贪婪与疯狂,“自然是完成我兄长未竟的事业。他心心念念要打开净土之门,接引天地清气,为此不惜耗尽心血,甚至赔上你母亲的性命。愚蠢!净土有什么好?灵气氤氲,万物生长,无聊透顶!只有九幽,只有无穷无尽的死寂与毁灭,才是永恒的真谛!”
他张开双臂,幽蓝光芒从脚下阵法冲天而起:“而你,我的好侄女,你体内流淌着最纯净的玄冥之血。你是钥匙,是打开九幽之门的完美钥匙!有了你,我就能将此界彻底拉入九幽,让死亡与腐朽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法则!”
“你疯了!”简心厉声道,“父亲留下手札,就是要我找到封门之道,阻止你这样的人!”
“封门?”玄夜嗤笑,“他留下的那点东西,我早就看过了。没错,玄冥之血可以封门,但前提是——持钥者要有足够强大的意志,以及……付出生命的代价。你舍得死吗?舍得你那个叫秦渊的情郎?舍得药王谷这些蝼蚁?”
简心咬紧牙关,没有回答。
“舍不得,对吧?”玄夜笑容愈发诡异,“那就乖乖跟我走。我不会杀你,相反,我会让你成为九幽降临此世的使者,享受永恒的生命与无上的权柄。至于药王谷这些蝼蚁……”
他抬手,轻轻一挥。
四周的腐灵花骤然疯长!墨色的藤蔓从地底钻出,如毒蛇般缠向简心!
简心银针连射,针尖刺入藤蔓,爆起一团团碧绿的药火。藤蔓遇火即退,但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转眼间就将她困在中央!
“没用的。”玄夜的声音从藤蔓外传来,“这些腐灵花以幽冥之气为食,你的药火虽能克制一时,但此地方圆百丈已尽被九幽气息浸透,藤蔓无穷无尽。乖乖束手就擒,还能少受些苦。”
简心额头渗出冷汗。她银针已用尽,药囊中的药材也所剩无几。更糟的是,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玄冥之血正在与周围的幽冥气息共鸣,一股冰寒刺骨的力量正从血脉深处苏醒,试图冲破她的压制。
不能让他得逞!
简心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她双手结印,按照玄罹手札中记载的某种秘法,强行压制沸腾的血脉。同时,她从怀中取出那枚林素问留给她的青木杖仿器——虽然只是仿制品,但其中也蕴含着药王谷历代谷主加持的生机之力。
碧绿的光芒从杖身亮起,与幽蓝的幽冥之气激烈碰撞!
“垂死挣扎。”玄夜冷哼,手中结出更复杂的印诀。
幽蓝光芒暴涨,将碧绿光芒一寸寸压制。简心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她骨骼咯咯作响,几乎要跪倒在地。
便在这时——
一道剑光从天而降!
如惊雷,如闪电,撕裂夜空,直斩玄夜头颅!
玄夜脸色微变,不得不撤去对简心的压制,抬手迎向剑光。幽蓝光芒凝聚成一面盾牌,与剑光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气浪翻滚,腐灵花藤蔓寸寸碎裂。简心趁机脱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如大鹏般落在她身前,背对着她,手中长剑寒光凛冽。
正是昨夜在竹楼屋顶窥视之人!
“是你……”简心认出了这人的背影。
那人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盯着玄夜:“滚回你的九幽去。此界,不是你能染指的地方。”
玄夜灰白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你是谁?竟能破我的‘幽冥困仙阵’?”
“你不需要知道。”黑衣人长剑一振,“三息之内,不退,则死。”
玄夜盯着黑衣人看了片刻,忽然笑了:“有意思。此界竟还有你这等人物。不过今日,我没兴趣与你纠缠。”
他看向简心,笑容诡异:“侄女,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化作一团幽蓝雾气,融入脚下的阵法中。阵法光芒一闪,连同玄夜的身影一起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枯死的腐灵花和那个仍在微微发光的幽蓝阵图。
黑衣人收剑回鞘,转身看向简心。
月光下,简心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平凡无奇的中年面孔,眼神却锐利如鹰,左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颌。
“多谢前辈相救。”简心躬身行礼,“不知前辈高姓大名,为何屡次相助?”
黑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道:“玄夜是彼岸玄冥一族的叛徒,堕入九幽后已非人非鬼。他要你的血,是为了打开九幽之门,将此界拖入永夜。你必须学会控制体内的玄冥之血,否则下一次,没人救得了你。”
“前辈知道玄冥之血的事?”简心惊讶,“难道您也来自彼岸?”
黑衣人沉默片刻,摇头:“我只是一个……守望者。在此界守望了太久,久到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
他走到那个幽蓝阵图旁,蹲下身仔细查看,眉头越皱越紧:“这个阵法不只是引煞阵,还是个传送阵的雏形。玄夜在此布阵三个月,不只是为了收集阴煞之气,更是为了建立一个稳定的空间坐标。一旦坐标完成,他就能直接从九幽降临此界,无需再通过其他节点。”
简心心中一寒:“那现在……”
“阵法已被我破坏了大半,坐标建立失败了。”黑衣人站起身,“但他不会放弃。药王谷这个节点暂时无法使用,他会去找其他节点。而你的血,是他打开任何节点的关键。”
他看着简心,眼神凝重:“你必须尽快成长起来。玄罹留下的手札中,应该有关于控制血脉、甚至反制九幽之法。仔细研读,若有不懂之处……可以来后山找我。我暂时不会离开。”
说完,他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密林深处。
简心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夜风吹过,带来腐灵花枯萎后的腐败气息。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青木杖仿器和那枚清军腰牌,又想起秦渊此刻正孤身赴金陵,前路未卜。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这风雨,已不仅仅关乎江湖,更关乎家国,关乎两界。
金陵,青云阁总舵。
苏墨站在观星台上,望着北方夜空。今夜星象紊乱,紫微晦暗,将星移位,是天下大乱的征兆。
文若海匆匆登上观星台,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密信,脸色凝重:“公子,北疆八百里加急!清军绕开关宁防线,分兵三路,一路佯攻山海关,两路从喜峰口、古北口突破长城,奇袭大同!大同总兵姜镶战死,城破在即!”
苏墨接过密信,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沉。
信是他在宣大总督府的暗线所发,详细叙述了战况:清军此次出动八万精锐,由多尔衮亲自指挥,分进合击,明军猝不及防,长城防线多处被破。如今清军前锋已抵大同城下,城中守军不足两万,粮草匮乏,最多还能支撑三五日。
一旦大同失守,山西门户洞开,清军便可长驱直入,直逼太原,乃至京师!
“朝廷反应如何?”苏墨问。
“陛下已下旨,命三边总督孙传庭火速率秦军北上,命保定、真定等地驻军驰援大同。但……”文若海苦笑,“孙总督的秦军尚在陕西剿寇,赶到大同至少要一个月。而保定、真定驻军兵力有限,且多为老弱,恐难挡清军铁骑。”
苏墨闭上眼,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局势。
清军此次南下,时机选得极准——中原流寇未平,明军主力分散;朝堂党争不断,政令难以通达;加上连年天灾,民力凋敝……此时入关,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密信末尾提到,清军军中似有“异人”相助,能呼风唤雨,驱策毒虫,明军将士多有莫名暴毙者,军心已乱。
异人……往生门?
苏墨猛地睁开眼:“若海,立刻传讯秦渊,让他速来金陵!不,等等——”
他想起秦渊此刻应该在来金陵的路上,但路途遥远,等秦渊赶到,恐怕大同已破。而秦渊的武功、谋略,尤其是他麾下那些江湖义士,正是对抗清军“异人”的最佳力量。
“改传讯为传令:动用青云阁在江北所有暗线,务必找到秦渊,告诉他北疆危急,请他即刻北上大同!我会在金陵筹集粮草军械,随后押运北上!”
文若海一惊:“公子,您要亲自北上?”
“国难当头,岂能坐视?”苏墨转身,望向北方,“况且,我有预感,清军此次南下,与往生门脱不了干系。若真让他们打开九幽之门,那便不是亡国那么简单,而是……灭世之灾。”
他深吸一口气:“传令下去:青云阁进入战时状态,所有分舵、暗线全力运转,搜集情报,筹集物资,联络各路抗清义军。另外,传书少林、武当、丐帮等各派,请他们派遣高手北上,共抗外侮!”
“是!”文若海躬身领命,匆匆离去。
苏墨独自站在观星台上,夜风吹动他的青衫,猎猎作响。
北疆烽火起,山河将倾。
而这场风暴,终于要将所有人都卷进去了。
秦渊、简心、江辰、玉罗刹……还有他自己,以及这江湖上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再置身事外。
他望向东北方向,那是药王谷所在。
“简姑娘,秦兄……但愿你们,都已做好准备。”
夜色如墨,星光黯淡。
而北方的天际,已隐隐泛起血光。
那是烽火映照的颜色,是乱世降临的征兆。
【下章预告】
秦渊在安庆渡口重伤击退王镇,从敌人口中得知大同危急!他毅然改变行程,星夜北上,途中却遭遇往生门布设的“幽冥迷雾阵”,陷入苦战。与此同时,简心在黑衣人的指点下开始研习玄罹手札中的“封门秘法”,却发现修炼此法的第一个条件竟是“绝情断欲”!药王谷外,腐灵花开始结果,果实中孕育着诡异的“幽冥虫”,一旦破壳,将吞噬一切生机!而苏墨在金陵筹集军资时,竟遭遇东厂与往生门的联合截杀,危在旦夕!第三百一十一章《披星赴援》,看秦渊如何冲破重重阻截驰援大同,简心如何在绝情与救世间做出抉择,苏墨又如何在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中,运筹帷幄,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