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胸口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我不走！我偏不走！我不会让他们如愿以偿的！”他几乎是低吼出来，“我就坐在你们赢家的正堂之上，拿着一把大砍刀，谁来我就斩谁！我看谁敢来？！”
最后，他盯着嬴娡，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如同立下最恶毒的誓言：
“我们两个之间，可以没有感情！也可以关系不好！可以同床异梦！甚至就是不睡在一张床上都可以！但是——我就是不可能会跟你和离！”
他喘着粗气，眼神狠厉：
“让外面那群野男人——去死吧！”
这番石破天惊的宣言，彻底击碎了嬴娡所有试图“理智”解决问题的幻想。赵乾用最蛮横、最不留余地的方式，宣告了他的主权和绝不退让的决心。他不是要钱，不是要补偿，他要的是这“夫君”的名分和位置，哪怕这名存实亡，他也绝不拱手让人。
赵乾那番如同困兽般决绝、甚至带着血腥气的宣言，像一阵狂风，吹散了嬴娡心中那些自以为是的“理智”和“安排”。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显得有些陌生的丈夫，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和近乎偏执的守护（哪怕是守护一个空壳名分），心中百味杂陈。
其实，她从头到尾，又何曾真的想过要分开？
或许在情绪最崩溃、最绝望的时候，有过一瞬间的念头，但那念头如同浮光掠影，从未真正扎根。尤其是在面对女儿姒儿那双纯净的眼睛时，她更无法想象这个家彻底散掉的情形。
是，她常常会觉得赵乾无比冷漠，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好多次，在那些独守空房、心寒如冰的夜晚，她也曾后悔过当初为何要招他入门，也曾幻想过，若能找到一个知冷知热、懂得体贴温存的男人，该有多好。
可最终，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那些与覃松、唐璂的纠缠，与其说是她蓄意寻找“更好”的替代品，不如说是在极度痛苦和抑郁中，一种扭曲的、试图抓住救命稻草的失控行为，是对冰冷现实的一种病态反抗。她从未真正下定决心，要离开赵乾，离开这个家。
如今，听到赵乾斩钉截铁地说“不和离”、“我不走”，她内心深处，竟不由自主地、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也是巴不得的。
尽管这个家早已千疮百孔，尽管他们夫妻之间隔着厚厚的冰层，但“完整”的外壳，对于她，对于女儿，对于赢家的稳定，依然有着不可替代的意义。
赵乾的坚持，虽然方式激烈，甚至有些不讲道理，却在某种意义上，给了她一个不用再去面对更混乱局面的、扭曲的“安全感”。他堵死了她试图“处理”他的那条路，也逼着她不得不去正视他们之间真正的问题——而不是用“分开”来逃避。
嬴娡沉默了片刻，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她看着赵乾那双依旧燃着怒火的眸子，没有再提什么分财产的话，也没有再试图辩解自己的行为。
最终，她只是极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好。”
这一个字，意味着她接受了他的“不离开”，也意味着他们这场荒唐的闹剧，将以这种极其别扭、充满张力、却又暂时维持住表面平衡的方式，继续下去。
前路依旧迷茫，隔阂依然深重。但至少在这一刻，这个家，名义上还在。
赵乾那番决绝的宣言之后，雅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是这次的沉默，不再是无望的对峙，而是一种达成某种扭曲共识后的、微妙的平衡。
嬴娡看着依旧背对着她、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赵乾，知道僵持下去也无济于事。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总得有人先退一步，让这个局面得以继续。
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放低了声音和姿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轻声开口道：
“赵乾……跟我回家吧。”
声音在寂静的雅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却也带着几分底气不足的虚弱。
然而，赵乾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打定主意要在这五味居里坐到地老天荒。
嬴娡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心中涩然。她知道，他心里的疙瘩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今日受的屈辱和长久积压的怨气，需要时间和台阶来化解。
她只得再次开口，语气更加软了几分，试图用“体面”和“现实”来说服他：
“既然……既然你选择留下来，我也知道你心里委屈，受了天大的委屈。”她斟酌着用词，“可该维持的体面，我们还是得维持。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酒楼里，让外人看了，更加笑话我们赢家，笑话……笑话你。”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认命般的劝慰：
“差不多得了，赵乾。跟我回家吧。”
她站在他身后，等待着。这近乎是她在目前情况下，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低头和示弱了。她不知道这能否打动他那颗冰冷坚硬的心，只能忐忑地等待着最终的回应。
是继续这样无声地对抗下去，让裂痕越来越深，还是借着这个台阶，暂时收起锋芒，先跟嬴娡回家。
已经过去很久了，只是嬴娡那带着恳求的“跟我回家吧”仿佛还在雅间内回荡，赵乾紧绷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沉默着，但内心的挣扎却如同暗流汹涌。他当然愤怒，当然屈辱，恨不得就此与这个让他颜面扫地的女人彻底划清界限。
然而，极度理智的头脑却在关键时刻，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情绪。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脸色依旧沉郁。但若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那抹冰冷的算计和清醒。
他清楚地知道，他和嬴娡，不仅仅是感情破裂的夫妻，更是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嬴娡的名声坏了，赢家的产业受损，最终也会影响到他。更何况，如今嬴娡刚刚平息了族内的风波，正需要稳固权威的时候。
此刻，在外人面前，他们表现得越是“亲近”，越是“和睦”，对嬴娡稳住局面就越有利，也能最大限度地挽回今日五味居风波带来的负面影响。
想通了这一点，那点个人的屈辱和愤怒，在更大的利益和现实考量面前，似乎也变得可以暂时忍耐了。
于是，他没有理会嬴娡伸出的手，也没有看她，只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率先大步走出了雅间。
但他并没有独自离开。
他在雅间的门口停了下来，背对着里面，身影挺拔却透着冷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嬴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她心中五味杂陈，有松了一口气的庆幸，也有一种被现实裹挟的悲哀。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神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当她走到门口时，赵乾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嬴娡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走吧。”
赵乾这才动了，他没有看她，也没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只是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肩朝着赢府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气氛依旧凝滞。
但他们的身影一同出现在嬴水镇的街道上，并且是一同从五味居返回赢家，这个消息本身，就足以让许多暗中观察、等着看笑话的人，重新掂量一下这对夫妻的关系，以及赢家内部的稳定程度了。
这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做给外人看的戏。无关情爱，只关利益。
马车在赢府门前停下。
赵乾率先下车，脸色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当他抬眼看到府门口那个小小的、正翘首以盼的身影时，那冰封般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是姒儿。小姑娘听说父母一同回来了，早早便等在了门口。
赵乾脚步未停，径直走了过去。在周围仆役和下人们或明或暗的注视下，他俯身，极其自然地将女儿抱了起来。姒儿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便搂住了父亲的脖子，小脸上露出了依赖的笑容。
紧接着，更让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赵乾抱着女儿，并没有立刻进府，而是侧过身，朝着刚下马车、还有些怔忡的嬴娡，伸出了另一只手。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嬴娡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又看了看他怀中女儿期待的眼神，以及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视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掌心。
赵乾的手微凉，却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指，力道适中，既不失亲密，也不显暧昧，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完成任务般的接触。
然后，他便这样，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嬴娡，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履平稳地走进了赢家大门。
这一幕，落在所有旁观者眼中——
丈夫归家，慈爱地抱起女儿，又体贴地牵起妻子的手，一家三口和睦融融地步入府内。哪里还有半分之前传闻中夫妻失和、妻子失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