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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麦浪翻滚三十年 > 第186章 吐钞机说了句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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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静止了十二年的秒针,在午夜的死寂中,竟真的向前跳动了一格。

这声微不可察的脆响,却像一道惊雷,瞬间贯穿了陈景明的意识。

他猛地从浅眠中惊醒,黑暗里,他能“看”到自己头顶的标签【盲人程序员】正在剧烈闪烁,而旁边,王强和李娟身上固化不久的【守屋人】标签,其鲜红的色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不对,”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信念的强度在衰减。‘在场证明’是一次性的精神原子弹,威力巨大,但冲击波过后,辐射会迅速消散。”

他意识到,那种在广场上通过肢体接触和共同仪式建立的信念链接,一旦脱离了那个特定的时空场景,就会被日常的琐碎和绝望重新磨损。

他们需要一种能持续渗透、能感染到系统内部的力量。

不是一次性的呐喊,而是持续不断的心跳。

“必须让这种信念,进入到日常羞辱我们的场景里去。”陈景明摸索着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曾联系的号码。

电话那头,是当年在警局帮过他的小周警员,一个同样从农村考出来,如今在市局网络安全部门工作的年轻人。

“周哥,帮我个忙。全市Atm机的后台通讯协议,是不是统一的?”

几句寒暄后,陈景明直奔主题。

小周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风险,最终低声回道:“大版本是统一的,有几个特定的公共协议端口用于系统状态广播。景明,你别乱来。”

“放心,我不攻击,我只是……想让它听点音乐。”陈景明挂断电话,立刻转向睡在行军床上的助理小林,“小林,醒醒,干活了。”

半小时后,在小林的惊叹中,陈景明口述了一段极其诡异的代码。

它不是病毒,更像一段音频脚本。

这段脚本被压缩成一个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模拟心跳频率的音频波形,然后通过一个伪装成公共热点的wiFi信号,悄无声息地广播出去。

只要有设备连接到各大银行附近由他们架设的虚假热点,这段“心跳”就会被潜移默化地嵌入到设备的缓存中,并通过共用的协议端口,像一滴墨汁滴入清水,无声地污染着银行庞大的数据网络。

“景明哥,这……能行吗?”小林看着屏幕上那段幽灵般的代码,满脸不解。

“它本身没用,”陈景明闭着眼,感受着那段代码像数字幽灵一样在城市上空飘荡,“但当足够多的‘幽灵’汇聚在同一个服务器里,它们的心跳就会形成共振。机器虽然没有感情,但它会识别‘模式’。我们要做的,就是创造一个无法被逻辑解释,却又无处不在的‘人性模式’。”

如果说陈景明在天上织网,那么大刘则在地上掘井。

第二天一早,大刘召集了旗下二十个快递站点的所有站长,这些皮肤黝黑、手臂粗壮的汉子挤在狭小的仓库里,空气中满是汗水和纸箱的味道。

“兄弟们,银行说我们是坏账,是信用垃圾。”大刘一脚踩在快递包裹上,声音洪亮,“今天,咱们自己给自己做征信!我管这个叫‘活体征信’计划!”

他晃了晃手机:“从今天起,每个人,每天,在自己家门口拍一段十秒的短视频,就说一句话:‘我叫xx,我还住这儿!’。然后上传到这个平台。”

一个年轻的快递员挠头:“刘哥,这有啥用啊?人家该法拍还是法拍。”

大刘笑了,露出两排被烟熏黄的牙:“你一个人没用,我们几百号人天天传呢?视频会自动打上地址水印和时间戳。这就是我们还生活在这里的证据链,谁也别想篡改!他妈的,你说我是坏账?老子天天给这个小区几百户人送菜送饭送快递,我比银行那帮孙子更像这个小区的业主!”

李娟连夜将这些粗糙但真实的视频剪辑成一个蒙太奇片段,发布在他们紧急搭建的匿名网站上。

首页上,一个个快递员、外卖小哥、网约车司机,站在自家斑驳的门前,用带着各地口音的普通话,一遍遍重复着:“我还住这儿。”

一周之内,奇迹发生了。

这个简陋的网站被几家主流媒体的新闻爬虫意外抓取,AI算法错误地将其标记为“城市基层民生观察纪实项目”,并自动为其申请了政府公开信息平台的接口权限。

一夜之间,这个由“坏账”们组成的证据网站,竟然获得了官方数据接口的白名单。

风暴的中心,是钟伟光的办公室。

他面沉如水地主持着一场紧急视频会议,巨大的屏幕上分割出十几个分行技术主管惊慌失措的脸。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钟伟光的声音冷得像冰,“从前天开始,全国十七个省,三百多个网点的Atm机,在吐钞后会自动打印一张附加小票。上面写着……写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一名技术主管硬着头皮报告:“钟总,我们查了所有日志,没有发现任何病毒或外部入侵的痕迹。代码是完整的,防火墙也是完好的。它……它就像是机器自己想说这些话一样。”

“自己想说?”钟伟光几乎要笑出声。他调出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凌晨四点,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农民工在Atm机前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取了两百元现金。

就在钞票吐出的瞬间,打印口缓缓滑出一张白色的小票。

男人疑惑地拿起,借着屏幕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他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什么。

那张小票被他攥在手心,像一道护身符。

钟伟光按下了暂停,画面定格在那一行字上:“您不是坏账,是被时代压弯的梁。”

两天后,“吐钞机说了句人话”这个词条,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态势冲上了所有社交平台的热搜榜首。

无数人晒出了自己取到的小票,上面的话各不相同——“生活很难,但你不是一个人。”“别怕,天总会亮的。”“每一份努力都值得被尊重。”

总行的问责电话打爆了钟伟光的手机。

他沉默地听着上级的雷霆震怒,良久,只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命令:“别修。全系统静默观察。我要看看,到底还有多少台机器会说话。”

与此同时,城市的神经末梢,微小的善意正在悄然汇聚。

社区网格员小陈,连续第七天将辖区内那几户断贷者的信息表压在了最底下。

同事催促她上报系统,她只是低着头说:“信息还要再核对一遍,万一搞错了呢?”她的笔记本上,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画满了小小的笑脸,每个笑脸旁边,都标注着一个她亲眼见过的家庭故事。

那个深夜,她加班到空无一人,偷偷将一份打了马赛克的名单扫描件,用匿名邮箱发往了“失落名字纪念馆”,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他们都在努力活着,只是比别人慢了一点。”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某外包公司的办公室里,AI催收语音系统的设计师阿凯,在更新系统时,悄悄在底层逻辑里插入了一段几十行的代码。

这段代码的作用只有一个:每当系统通过麦克风识别到接听电话的用户,其心跳频率低于每分钟50次(极度沮丧)或高于120次(极度恐慌)时,原定的“最后警告”等冰冷催收词,将自动被替换为三秒钟的、没有任何声音的呼吸停顿。

无数个在深夜接到催收电话而濒临崩溃的人,在听到那诡异而温柔的三秒空白时,第一次觉得,电话那头的机器,“好像听懂了”自己的绝望。

风暴的涟漪,最终还是荡回了权力的核心。

法院外的公告栏上,张贴出了最新一批的资产处置裁定书。

然而,每一份裁定书的首页页眉处,都赫然印着一行无法清除的、像是从纸张内部渗透出来的墨迹:“他们还在。”

保洁员用尽了各种清洁剂,反复擦拭,那行字却如同长在了纸张的纤维深处,纹丝不动。

消息传到了钟伟光那里。

他亲自驱车赶到现场,在人群的注视下,他走到公告栏前,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行仿佛带着体温的字迹。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震。

一种尘封已久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用数据和模型构建的冰冷堤坝。

“当年……废墟里,最后一个停止呼吸的兄弟……也对我说了这三个字。”他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猛地转身,快步离开,背影竟有了一丝狼狈。

坐进车里,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那个静止了十二年的地震计时器。

秒针,已经向前又跳动了两格。

当晚,钟伟光没有回家。

他调出了那张“守屋人”信念扩散的实时地图,屏幕上,那些由【守屋人】标签组成的红色光点,已经不再是孤立的岛屿,而是通过陈景明和无数匿名者织就的“人性网络”,开始隐隐连接成一片微弱但广阔的星云。

他盯着那片在黑暗中顽强闪烁的光斑,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十二年前那个死去的兄弟忏悔,又像是在对整个系统提出质问:

“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计算错了。”

整个城市仿佛在那一刻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像一场风暴来临前,海面之下汹涌的暗流暂时取得了与海面之上狂风的平衡。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平衡是暂时的,审判的时钟,从未真正停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