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一年二月一日的上海,五十六层,董事长办公室,许愿就那么站在办公室中央,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刚从外面晃荡进来、一脸满不在乎的儿子。
“爸,妈,你们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搞突然袭击啊?我这刚约了人谈项目,挺急的……”他边说边眼神飘忽地往门口挪动,试图蒙混过关。
“站住!”许愿的声音不高“哪儿去?给我过来。”
许多鱼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换上那副惫懒模样:“爸,咋地了嘛?我这最近表现多好啊,公司项目都按进度走着,又没给您惹祸……”他求助似的看向龚雪,“妈,你看我爸,这一大早的,火气咋这么大呢?”
龚雪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温柔却立场坚定:“小鱼,听你爸爸的话,过来。我们有正事跟你说。”
许多鱼眼见母亲也不站自己这边,又瞥见门口不知何时已如铁塔般矗立着的十名面无表情的保镖,知道今天这关是混不过去了,只好悻悻然地磨蹭到办公桌前,嘴里还小声嘟囔:“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许愿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着翻涌的情绪。他没有绕任何圈子:“我问你,许多鱼,你今年多大了?”
许多鱼被问得一懵:“啊?我……八三年的,虚岁二十九了啊。爸你连我岁数都忘了?”
“二十九!你也知道你快三十了!”许愿的音量陡然拔高,手掌“啪”地一声拍在光滑的红木办公桌上,震得桌上的一个精致摆件都晃了晃。
“我许愿的儿子,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走出去谁不叫你一声‘许少’?可你呢?到现在连个正经女朋友的影子都没让我和你妈看见!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放?跟我同龄的那些老家伙,孙子都会打酱油了,你呢?你给我晃悠什么?晃悠你那些破胶片还是你那点所谓的事业?”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疾风骤雨,瞬间将许多鱼砸懵了。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父亲如此兴师动众,从万里之外飞回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催婚?
“不是……爸!爸你等会儿!”许多鱼反应过来,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夸张和抵触,“就为这事儿?你特意从美国杀回来,就为了问我为啥没交女朋友?我还以为公司出了什么塌天的大事呢!爸,你没搞错吧?我,许多鱼!许愿的儿子!我需要相亲?这传出去简直就是国际笑话!上海滩的名媛,北京城的闺秀,哪个不认识我?我需要靠相亲来解决个人问题?爸,你这玩笑开得也太离谱了!”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脸涨得通红,感觉自己的尊严和魅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离谱?我看你才离谱!”许愿寸步不让,指着儿子的鼻子,语气斩钉截铁,“名媛?闺秀?那你倒是往家领一个啊!光说不练假把式!我告诉你,许多鱼,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感情感情没有,进度进度为零!我跟你妈商量好了,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了!你要是自己没这个本事,找不到,行,我们帮你找!从下个月开始,不,从这个星期开始,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相亲去!我已经让你妈物色人选了!”
“妈!”许多鱼猛地转向龚雪,眼神里充满了求助和最后一丝希望,“你快说说我爸!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这一套?我这正忙着筹备新电影呢,哪有时间去相什么亲啊!”
龚雪看着儿子焦急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最终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小鱼,这次妈妈得站在你爸爸这边。你爸爸说得对,你不是小孩子了,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你看看你,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爸爸妈妈怎么能放心?你爸爸是为你好,盼着你能安定下来。”
“为我好?用这种方式?”许多鱼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不被理解的愤怒,“我的感情我自己能做主!我不需要你们用这种……这种像谈生意一样的方式来解决!”
“你做主?你做个屁的主!”许愿的火气彻底被点燃了,“让你做主了快三十年,你做出什么结果了?我告诉你许多鱼,这事儿没得商量!要么,你自己立刻、马上,找一个正经女孩带回来给我们看!要么,就乖乖听安排去相亲!两条路,你自己选!”
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父子俩像两头对峙的雄狮,谁也不肯退让。
许多鱼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知道父亲的脾气,一旦真正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死死咬着牙,脑中心念电转。妥协去相亲?那绝对不可能,那比杀了他还难受。自己找?短时间内上哪儿去找一个能过了父亲这法眼、还能配合他应付局面的“正经女孩”?
巨大的压力之下,一个念头孤注一掷地冒了出来。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光芒,几乎是吼着说道:“好!自己找就自己找!爸,你给我点时间,不用你们安排相亲,我许多鱼还不信了!一年!就一年!一年之内,我保证给你带一个女朋友回来!保证让你和我妈都满意!这总行了吧?”
许愿眯起眼睛,审视着儿子,似乎在判断他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是缓兵之计。他冷哼一声:“一年?你小子别想糊弄我。空口无凭,你要是做不到呢?”
许多鱼把心一横,赌上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要是一年之内,我带不回一个你认可的、正经的女朋友,我……我许多鱼就再也不碰导演这行!我名下的导演合约全部作废,以后就老老实实回公司,听你安排,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无二话!”这个赌注,不可谓不重,几乎押上了他的事业和梦想。
许愿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钟。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好!许多鱼,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在场的都听见了!我就给你这一年时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要是到时候你做不到,就别怪我这个当爸的心狠,亲自把你从导演椅上拽下来!”
“我许多鱼说话算话!”许多鱼梗着脖子,硬撑着最后的倔强。
“行!滚吧!看着你就来气!”许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许多鱼如蒙大赦,一秒也不敢多待,几乎是逃离了这间令人窒息的董事长办公室,重重地摔上了门。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许愿和龚雪。
龚雪走到他身边,轻轻挽住他的胳膊,柔声道:“你啊,非要跟孩子发这么大火,把他逼得那么紧。一年时间,万一他随便找一个来应付我们怎么办?”
许愿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和不容置疑:“我们的儿子,你还不了解?他心气高,自尊心强,既然敢拿他最在意的导演事业来赌,就说明他绝不会随便找个人糊弄。他丢不起那个人。”他转过身,看着妻子,“不过,我们也不能把宝全押在他这‘自力更生’上。这小子滑头得很,保不齐就是在耍缓兵之计。你这边,也得多上上心。”
龚雪点了点头:“我知道。身边朋友家的女儿,还有一些合作方家里条件不错、品貌也端正的姑娘,我会多留意一下。总要有个后备的选择,不能真让他耗到一年后,万一……到时候你真不让他做导演了?他那脾气,还不得跟我们拼命?”
许愿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洞察一切的淡然:“到了咱们家这个地步,找儿媳妇,早就用不着看对方家世了。反正再有钱,也不可能比咱们家更有钱。关键是姑娘本身,人品要好,性格要端正,心地要善良,能管得住许多鱼那个猴性子,能踏踏实实跟他过日子。至于什么豪门联姻,那都是旧皇历了,咱们许家,不需要那个。”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这次,必须得让他收收心了。成家,才能立业,立稳那个我将来要交给他的、庞大的业。”
龚雪依偎在丈夫身边,望着窗外风云涌动的大上海,轻轻应道:“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留意的。只希望小鱼这孩子,能真的明白我们的苦心,别辜负了这一年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