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寒仙域,北寒仙宫深处,时空禁地。
此地非山非水,非虚非实,乃北寒仙宫耗费无穷资源、依托一处天然时空褶皱构建的修炼秘境。放眼望去,唯有无垠的、缓缓流淌的银灰色虚空,仿佛一片凝固的时光之海。虚空中,随处可见细密如蛛网、明灭不定的银色光丝,那是具象化的时间乱流,时而加速,时而逆流,时而停滞,蕴含着时间法则最原始、最混乱的奥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神魂悸动的奇异波动,仿佛每一步踏出,都可能踏入万载之前,或跃向未知未来。
韩立盘膝坐于这片时空之海的中央,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五色霞光,那是他以自身五行法力构筑的临时屏障,勉强抵御着无处不在的时间侵蚀。他的脸色微微苍白,眉心紧蹙,识海之中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自冥河之畔初步窥得“刹那”真意,又在广寒仙域历经诸多风波,搜集了数种有助于感悟时间的奇物,他终于在此刻,于此时空禁地内,向着时间法则的入门,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对“时间”的感知与理解中。不再是简单地观察光阴流逝,而是试图去触摸那构成“流逝”本身的、更细微的脉络。神识化作亿万比发丝更纤细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周围那些银灰色的时间乱流之中。
刹那间,无数混乱、破碎、光怪陆离的景象与感知,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他的识海!
他“看”到一颗种子的萌芽、生长、繁茂、枯萎、腐朽,在百分之一息内完成轮回。
他“听”到远古战场上的金戈铁马、呐喊咆哮,与未来某处仙阙的缥缈仙音交织重叠。
他“感受”到自身血肉细胞的飞速分裂与衰老,又仿佛回溯至母胎之中的温暖与混沌。
加速、减速、停滞、倒流、碎片、重叠……各种违背常理的时间现象,如同狂暴的旋涡,撕扯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同化,让他永陷于这时空的迷宫,忘却自我,成为混乱时间的一部分。
“坚守本我!过去已逝,未来未至,唯当下为真!”
韩立紧守灵台一点清明,以自身坚不可摧的意志为锚,牢牢定住心神。他不再被动承受,而是主动引导神识,如同最灵巧的梭子,在那混乱的时间线中穿梭,寻找着那冥冥中存在的、唯一的、贯穿始终的“线头”——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时间轨迹,是“我”存在于时间中的证明。
渐渐地,在那无尽的混乱与碎片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韵律”。那韵律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波动,一种仿佛心跳般稳定、贯穿了他从出生到此刻、乃至延伸向模糊未来的独特印记。
“找到了……我的时间!”
韩立心中低喝,所有神识瞬间收束,如同百川归海,紧紧缠绕住那一道属于自身的、微弱的时光之弦!
就在神识与自身时光之弦触碰的刹那——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鸣响起!
他周身那层五色霞光骤然内敛,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银色光晕!这光晕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自他体内弥漫而出,与外界混乱的时间乱流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与隔离。
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向前轻轻一点。
指尖触及的虚空,那流淌的银灰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前方一小片区域内(约莫三尺见方)原本明灭不定的时间乱流,竟骤然停滞了!并非消失,而是如同被冻结的河流,保持着前一刻的形态,凝固在半空之中!
时间停滞!
虽然范围极小,持续时间恐怕不足百分之一息,且对他神魂与法力的负荷极大,但这确确实实,是初步掌控了时间法则的象征!
韩立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神光!一种洞悉了某种宇宙本源奥秘的喜悦与明悟,涌上心头。从此,他不再仅仅是时间的被动经历者,而是初步拥有了干涉时间、利用时间的资格!
然而,就在他初步掌握时间停滞之妙,心神因突破而泛起一丝涟漪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直悬于他丹田深处、伴随他飞升、平日里毫无动静的掌天瓶,竟在此刻,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瓶身之上,那几点不规则的金色光点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烁,一股远比冥河令更加古老、更加晦涩、仿佛凌驾于万界法则之上的时空波动,如同沉眠的洪荒巨兽苏醒,轰然爆发!
这股波动是如此强大,如此特殊,瞬间冲破了韩立刚刚布下的那层时间法则光晕,甚至隐隐撼动了整个时空禁地的稳定!银灰色的虚空剧烈扭曲,那些时间乱流如同受到了惊吓的鱼群,疯狂窜动!
“怎么回事?!”韩立心中大骇,试图强行压制掌天瓶的异动,却发现根本无能为力!此瓶仿佛被某种同源的力量所引动,自主复苏!
紧接着,更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在掌天瓶爆发的时空波动核心,一道极其模糊、极其黯淡、却带着无上威严与轮回气息的虚影,缓缓凝聚、浮现。
那虚影并非人形,而是一座建筑的轮廓,古老、残破、散发着万劫不磨的气息,其上有三个模糊不清、却让韩立神魂剧震的古字若隐若现——轮……回……殿!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浩瀚、不含丝毫感情的信息流,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直接烙印进了韩立的识海深处:
“掌天巡道,时序之钥……幽冥将启,轮回当立……持此瓶者,为吾隔代传人……循此引,入灰界,寻轮回殿真迹……承吾道统,执掌幽冥……”
信息流到此戛然而止,那“轮回殿”的虚影也随之溃散。掌天瓶的震颤平息,重新恢复了古朴平静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韩立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呆呆地内视着丹田中恢复平静的小瓶,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掌天瓶……竟然是开启某个“轮回殿”的钥匙?是某位无法想象的大能留下的道统信物?
灰界?轮回殿真迹?执掌幽冥?
这信息量太过庞大,太过惊人,远远超出了他目前的认知范畴!
他一直以为掌天瓶只是催熟灵药的逆天宝物,却没想到,它竟然牵扯到如此恐怖的因果与宿命!那位留下掌天瓶的“巡道者”,其修为境界,恐怕远超金仙,乃至道祖?!
难怪……难怪此瓶能操控时间,因为它本就是“时序之钥”!
难怪他飞升之后,总觉得冥冥中有所牵引,原来这广寒仙域,这北寒仙宫,或许都只是路途中的一站,他真正的宿命,早已与那神秘的“灰界”和“轮回殿”绑定!
就在他心神剧震,努力消化这惊天秘闻之时,时空禁地之外,猛地传来了数道极其强横、带着毫不掩饰杀意的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逼近!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雷霆般在禁地上空炸响:
“韩立!交出冥河神乳及身上所有秘密,束手就擒!否则,今日便是你形神俱灭之期!”
是北寒仙宫执法殿的人!而且来的不止一位,至少有三名真仙后期修士!他们显然一直在监视,趁着他刚刚突破、心神因掌天瓶异动而失守的刹那,发动了雷霆一击!
内外交困!前有强敌环伺,后有惊天宿命压身!
韩立猛地抬头,眼中之前的震惊与茫然瞬间被冰寒刺骨的杀意与决绝所取代!
无论掌天瓶牵扯多大的因果,无论灰界与轮回殿是何等龙潭虎穴,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他必须先活下去!
他缓缓站起身,周身那层淡淡的银色时间光晕再次浮现,虽然稀薄,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法则威严。他左手虚握,青竹蜂云剑的剑丝在指尖吞吐不定,右手则暗暗扣住了那枚得自广寒仙域某次奇遇、能够短暂爆发空间之力的“破空符”。
“想要韩某的命和东西……”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来袭者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那就拿你们的命,来换。”
话音未落,他身形猛地一晃,不再是单一的雷遁,而是融入了刚刚入门的那一丝时间加速之力!在执法殿修士的感知中,他的身影仿佛瞬间模糊、拉长,以一种违背他们时间常识的速度,悍然迎向了冲在最前方的那道凌厉剑光!
同时,他指尖那缕凝聚了时间停滞之力的剑丝,悄无声息地绕向侧翼一名试图施展束缚神通的修士。
时间,第一次成为了他手中的武器。
而这场北寒仙宫内部的冲突,也因掌天瓶的意外异动与轮回殿信息的浮现,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他的目光,似乎已穿透了眼前的杀局,投向了那更加浩瀚、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的未来——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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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129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