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应天城的喧嚣与争论,被重重宫墙隔绝在外。乾清宫东暖阁的决策,化作一道道加盖了皇帝宝玺和枢机堂印信的紧急文书,由信使携带着,以最快的速度发往帝国的四面八方。

战争的齿轮,在最高意志的驱动下,开始精密而高效地咬合、转动。

然而,在吴王朱栋离京返回北疆前线之前,还有一场更为核心、更为隐秘的商议,在太子东宫的文华殿偏殿内进行。

殿内烛火通明,却只映照着寥寥数人。太子朱标端坐主位,吴王朱栋坐在其左下首,对面则是匆匆赶来的枢机堂两位核心大臣——一位是须发皆白、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的魏国公徐达,另一位则是面色沉静、掌管天下钱粮度支的户部尚书,某种程度上,他代表了朝廷后勤保障的极限。

没有繁文缛节,朱标直接切入主题,他手中拿着一份北疆的详细舆图,语气沉稳而凝重:“二弟,魏国公,方尚书。父皇决心已下,北疆一战,势在必行。然,如何战,方能既扬国威,又不至伤筋动骨,甚至坠入敌人圈套,此乃我等眼下亟需定策之要务。二弟先前在乾清宫所言大略,深得父皇赞许,此刻并无外人,还请详陈,我等细细参详,务必策出万全。”

朱栋微微颔首,他深知大哥此举,是在为他返回北疆独当一面做最后的战略背书和细节完善。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北疆及西域地图前,目光如炬,扫过那片广袤而复杂的土地。

“大哥,魏国公,方尚书。”朱栋的声音清晰而冷静,“西汗国也速迭儿此番挑衅,看似狂妄,实则战略目标明确。其最终目的,并非真要与我大明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国运决战——他尚无此实力与底气。其真正意图,在于三点。”

他伸出三根手指:“其一,试探。试探我大明朝廷的反应速度、决心强度,以及北疆军力的真实状况。其二,离间。以强硬姿态和‘黄金家族’正统之名,威逼利诱草原上那些尚在观望、或与朝廷若即若离的部落,使其倒向西汗国,至少保持中立,从而孤立我大明在北疆的势力。其三,消耗。若能诱使我大军劳师远征,深入其预设战场,便可凭借地利与游骑骚扰,不断消耗我军力、财力,拖延时日,待我师老兵疲,再图反击,或至少迫使朝廷承认其在西域乃至部分漠北的实际影响力。”

徐达抚须沉吟,眼中精光闪烁:“殿下所言,一针见血。此乃阳谋,即便看穿,若应对不当,亦会陷入被动。”

户部尚书方谨忧心忡忡地接口:“正是如此。若大军远征,每日人吃马嚼,钱粮如同流水。加之长途转运,损耗巨大,民夫征发,亦会影响地方农事。若战事迁延半年以上,国库确有力竭之虞。”

朱标看向朱栋:“故而,二弟所言‘精准打击,速战速决’,乃是关键。然,这‘精准’二字,谈何容易?北疆万里,敌踪飘忽,如何寻其主力?又如何确保一击必中,且能对其造成足够震慑?”

朱栋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漠北偏西、靠近阿尔泰山脉余脉的一片区域:“根据鹗羽卫最新密报,以及近期商路被截、驿站被袭的轨迹分析,西汗国前锋主力,及其倚仗的帖木儿军队和火器部队,很可能就隐匿在这一带。此地水草相对丰美,地形复杂,易于藏兵,又靠近传统商路,便于出击劫掠,也方便接收来自西方的补给。”

他的手指又划向漠南与漠北交界的一片广阔区域:“而这里,则是诸多摇摆部落的游牧之地。他们的向背,将直接影响此战的难易和战后北疆的稳定。”

“因此,我的战略是,”朱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双管齐下,虚实结合。”

“第一路,为‘虚兵’。”他指向地图上从肃州、嘉峪关、哈密通往西北的传统进军路线,“可令五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定远侯王弼、都督佥事常升,率陕西都司和哈密都司精锐,大张旗鼓,做出主力西征,直捣西汗国腹地的姿态。多派斥候,广布旌旗,甚至可散布流言,宣称朝廷已调集数十万大军,不日即将出塞。此举目的在于吸引西汗国主力注意力,迫使其将兵力集结于西线防御,至少不敢轻易东顾。”

“第二路,为‘实兵’。”朱栋的手指回到漠北那片区域,“则由我亲自率领,以神策军天枢卫、神策卫为核心,抽调漠北、漠南都司最精锐的骑兵,并携带部分神机大炮营的重火力,组成一支快速打击兵团。此路行动务必隐秘、迅速。利用鹗羽卫提供的情报,绕过敌人可能的侦察,直扑其前锋主力隐匿之地。不求占领土地,唯一目标,就是找到他们,然后……”

朱栋的手掌猛地攥成拳头,重重砸在地图上:“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歼灭之!尤其是要重点打击其帖木儿军队和火器部队,缴获或摧毁其火器,打断西汗国最倚仗的‘獠牙’!”

他顿了顿,继续道:“与此同时,在政治上,同步进行。一方面,由朝廷发布檄文,严厉驳斥西汗国,宣告其罪;另一方面,我会以北疆行军大都督的名义,传檄草原诸部,申明朝廷只诛首恶、胁从罔治的政策,对保持中立或倾向朝廷的部落给予赏赐和互市优惠,对敢于附逆者,则明确告知将随西汗国主力一同覆灭。此乃攻心之战,分化瓦解,不可或缺。”

朱标听得目光炯炯,补充道:“此外,后勤保障需与此战略配套。方尚书,甘肃方向的‘虚兵’,粮草供应可按常规进行,但可适当控制节奏,以示‘力有不逮’,迷惑敌人。而二弟所率‘实兵’的补给,则需倾尽全力保障。可否利用漠南已有的商队网络,以商队掩护,提前向预定作战区域秘密囤积部分粮草、弹药?尤其要保障神机大炮营的火药和炮弹供应。”

方尚书思索片刻,点头道:“太子殿下此议甚妙。利用商队秘密转运,可减少大军行进辎重,提高机动性,亦能避敌耳目。臣可协调皇商与边贸大贾,以特别军资采购名义进行,账目另计,确保前线所需。”

徐达终于开口,声音洪亮而充满信心:“吴王殿下此战略,虚实相济,攻守兼备,深得兵法之要。以正合,以奇胜。李文忠在西线牵制,殿下在东线施以雷霆一击,若能成功,必能一举打掉西汗国的嚣张气焰,稳定北疆局势。老夫无异议,愿全力协调各方,确保此战略施行无碍。”

朱标深吸一口气,看向朱栋,眼中充满了信任与期许:“好!二弟,既然如此,北疆之事,父皇与孤,便全权托付于你了!望你慎之重之,扬我国威,克竟全功!”

“臣,必不负父皇、大哥重托!”朱栋躬身,郑重领命。一场关乎大明北疆未来数年甚至数十年安危的战略布局,就在这文华殿偏殿的烛火下,悄然成型。

数日后,吴王朱栋与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一行人,在精锐骑兵的护卫下,离开了应天,一路北上,星夜兼程,直趋北疆。

与此同时,位于漠南与漠北交界处的神策军天枢卫大营,气氛也日益紧张。营寨的规模扩大了不少,来自各部的精锐兵马不断汇集,人喊马嘶,兵甲铿锵,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朱雄英、朱同燨、朱同燧以及李景龙,这四位年轻的“皇三代”代表,自从被编入天枢卫体系后,便如同海绵吸水般,疯狂地学习着一切。朱雄英、朱同燨跟随朱栋处理军务文书,对大军调动、粮草核算、人员赏罚的繁杂与精细有了刻骨铭心的认识;在参军司协助核算军需,将他们的数算天赋运用在复杂的物资调配和成本控制上,深刻理解了“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的含义。

朱同燧和李景龙则跟着都督同知朱文正的前锋斥候营,参与了数次小规模的清剿和侦察行动,真正见识了战争的残酷与斥候工作的危险与重要。

这一日,傍晚时分,四人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或训练,正准备用饭,却同时接到了中军大帐的亲兵传令:“殿下有请,让四位殿下公子即刻前往中军大帐。”

四人心中一动,不敢怠慢,立刻整理衣甲,快步向中军大帐走去。他们知道,父王(二叔)与魏国公、曹国公已然抵达,此刻召见,必有要事。

进入灯火通明的大帐,只见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吴王朱栋端坐于主位之上,虽风尘仆仆,但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魏国公徐达和曹国公李文忠分坐左右,皆是一身戎装,面色沉毅。参军司、掌书记、各营主将等十余人肃立帐下,人人屏息,唯有中央巨大沙盘上标注的敌我态势旗在灯下泛着微光。

朱栋看到四人进来,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站到帐角旁听,并未多言。

四人立刻会意,这是让他们来观摩学习最高层的军事决策,心中既激动又紧张,小心翼翼地站定,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情况已基本明朗。”朱栋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帐,“西汗国前锋约两万骑,其中混杂约三千帖木儿军队,携有和我们明军最初装备的初代火铳及火炮约二十门,目前确切的聚集地点,在距此西北方向四百里的‘狐岭’一带。此地三面环山,中有河谷,易守难攻,是其选定的理想预设战场,意图在此以逸待劳,消耗我军。”

一名斥候营统领补充道:“根据最新侦察,敌人在各山口要道均设有哨卡,巡逻频繁,且似乎布置了不少绊马索、陷坑等障碍物。”

李文忠冷哼一声:“倒是选了个好地方!想学孙膑马陵道设伏吗?可惜,我们不是庞涓!”

徐达则凝视着沙盘,缓缓道:“狐岭地势险要,强攻必然损失惨重,正中其下怀。需得想个法子,让他们出来,或者,让我们能悄悄进去。”

帐内众人陷入沉思,如何破解这个地利难题?

朱栋的目光扫过沙盘,最终停留在狐岭东北方向一条不起眼的细小河谷上:“鹗羽卫三日前送来一份三十年前元军旧档案,记载此地有一条废弃的猎人小径,可绕到野狐岭主峰侧后,但路径艰险,仅容单人牵马通行,且多年未有人迹,是否依然畅通,尚未可知。”

参军司主事皱眉道:“殿下,此路风险太大。若路径已毁,或敌军有所察觉设伏,我军精锐恐有去无回。”

朱栋却道:“风险与机遇并存。此路若通,便可直插敌军心脏,打乱其部署。即便不通,亦可作为佯动,吸引敌人注意。”他顿了顿,看向众将,“曹国公。”

“臣在!”李文忠起身。

“明日一早,你率本部两万兵马,大张旗鼓,西出二百里,做出寻找敌军主力决战的姿态。多派游骑,广布疑兵,声势越大越好。记住,你的任务是‘示形’,吸引敌军主力注意力于西线,使其无暇他顾。若遇小股敌军,可击溃之,但切忌孤军深入,若遇敌军主力,则依险固守,拖延时日即可。”

“末将领命!”李文忠抱拳,眼中战意盎然。

“魏国公。”朱栋又看向徐达。

“老臣在。”

“请您坐镇大营,统筹全局,协调各部,确保粮草军械供应不绝,同时严密监视漠南诸部动向,若有异动,即刻以雷霆手段镇压,不必请示。”

“老夫明白。”徐达沉声应道,稳如泰山。

最后,朱栋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天枢卫和神策卫精锐,及各都司抽调的敢战之士,随本王行动。我们将兵分两路。一路,由都督同知朱文正率领,五千精锐,多带旗帜锣鼓,明日深夜,潜行至野狐岭正面山谷入口处,偃旗息鼓,隐蔽待机。”

“另一路,”朱栋的声音压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由本王亲自率领,天枢卫最精锐的两千铁骑,及神机大炮营抽调的一百炮手和十门便于机动的中型火炮,由本王亲卫队引导,尝试穿越那条废弃猎人小径!五日内,务必抵达指定位置!”

帐内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吴王殿下竟要亲自率领偏师,冒险穿越未知险径!

“殿下!万万不可!您乃三军主帅,岂可轻涉险地!末将愿代殿下前往!”朱文正立刻出列劝阻。

“是啊,父王!太危险了!”角落里的朱同燧也忍不住失声喊道,被朱雄英一把拉住。

朱栋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劝阻,目光坚定:“正因为我是主帅,才更需亲临最险之处,把握最佳战机!此战关键,在于奇袭能否成功。本王若不亲往,如何能激励士卒,随机应变?意已决,不必再议!”

他环视帐内诸将,语气森然:“各部依令行事,不得有误!五日后的黎明,以本王发出的三支红色信号火箭为号,朱文正部在正面佯攻吸引敌军,本王亲率奇兵从其侧后发起总攻!内外夹击,务求全歼此股敌军,勿使一人漏网!”

“末将等领命!”所有将领肃然躬身,声震大帐。

朱栋这才将目光投向帐角的四个年轻人:“雄英、同燨、同燧、景龙。”

“在!”四人连忙上前一步。

“你四人,明日随魏国公留守大营。”

朱栋看着他们,眼神深邃,“仔细看,仔细学。看魏国公如何运筹帷幄,稳定后方;学如何协调各方,处理突发军情;体会何为大局,何为定力。真正的战场,不只在冲锋陷阵,更在这军帐方寸之间的决策与运筹。望你等不负此番历练。”

“是!谨遵父王(王叔)教诲!”

四人齐声应道,心中澎湃不已。他们知道,这看似“安全”的留守,实则是一场更为宏大、也更为深刻的课程。他们将亲眼目睹,一场决定北疆命运的大战,是如何从这中军大帐的一道道命令中,逐步变为现实的。

军议结束,众将匆匆离去,各自准备。大帐内,只剩下朱栋、徐达以及四位年轻人。

徐达看着沙盘上那代表着奇兵路线的细微标记,又看了看面容坚毅的朱栋,缓缓道:“殿下放心前去,老朽在此,必保后方无虞。只是……一路小心。”

朱栋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扫过朱雄英等人,最终定格在朱同燧和李景龙身上,语气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待在魏国公身边,多看,多学,少说话。保护好自己,也……照顾好你们的兄长。”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出大帐,身影迅速融入营地的夜色与即将到来的风暴之中。

中军大帐内,烛火依旧通明。徐达稳坐如山,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参军和书记官下达一道道指令。

朱雄英四人则肃立在旁,如同四棵正在努力汲取养分、渴望成长为参天大树的新苗,见证并学习着这帝国最高层次的战略智慧与铁血决断。

北疆的战局,随着这帐内灯火不息的运筹,正向着一个波澜壮阔而又步步杀机的方向,坚定地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