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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帝国大学医学院,此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肃杀气氛所笼罩。这座由济世医政学堂改制而来、汇聚了当世顶尖医者的学府,从未像此刻这般,成为整个帝国目光的焦点的中心,也从未承载过如此沉重的期望与恐惧。

三枚信号弹——金色、绿色、赤红——那代表亲王遇险、急需最高级别支援的刺目烟花,不仅召来了最近的鹗羽卫缇骑,更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头。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在应天城内有限的顶层圈子里蔓延,引发了一场无声却剧烈的地震。

医学院的医馆内,人影攒动,却鸦雀无声。吴王朱栋在这做了紧急处理后,就被送往了济世堂。

徐妙云和常靖澜两位王妃早已赶到,她们脸色惨白如纸,相互紧紧攥着对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自己不至于瘫倒的力量。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们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每一次里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或低语声,都让她们的心脏骤然紧缩。

徐达、常遇春、徐增寿等闻讯赶来的勋贵重臣围在一旁,个个面色铁青,眉头紧锁。徐达拳头紧握,额角青筋跳动,这位沙场宿将经历过无数生死瞬间,但此刻面对爱婿的危难,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常遇春更是焦躁得如同困兽,来回踱步,眼神中充满了暴戾的杀意,恨不得立刻提刀去将那些藏头露尾的刺客碎尸万段。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隔壁的房间内,朱桢、朱柏、朱雄英、朱同燨、朱同燧、李景龙六个孩子被安置在此。医官和侍女们正小心翼翼地为他们检查身体,擦拭脸上手上的灰烬和泪痕,轻声安抚。孩子们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尤其是朱柏和朱同燧,身体仍在不住地发抖,眼泪断了线般往下掉,抽噎声压抑而破碎。

他们亲眼目睹了那血腥而突然的袭击,看到了他们心中如山岳般强大可靠的二叔(父王)胸前插着弩箭、浑身是血倒下的那一刻,那种冲击和恐惧足以烙印在他们一生的记忆里。自责、后悔、害怕……种种情绪交织,几乎将他们淹没。

“都怪我……要不是我偷拿父王的火枪……就不会……”朱同燧声音颤抖,充满了哭腔。

朱柏紧紧抓着他的手,小脸煞白:“不,燧儿,是我们……我们都有错……”

朱雄英努力保持着长孙的镇定,但发红的眼圈和微颤的声音出卖了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要相信顾先生,相信太医们,二叔一定会吉人天相的!”

朱桢作为最年长的叔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几个侄子揽在身边:“雄英说得对,我们现在要镇定,不能再给大人们添乱。二哥……二哥他身经百战,定能挺过这一关!”

急救室内,气氛更是紧张到了极点。

朱栋被平放在特制的急救床上,面色唇色皆是一片骇人的青白,呼吸微弱而急促,胸前和左肩处的弩箭已被紧急处理,箭杆被小心地剪断,但箭头仍深深嵌在体内,尤其是右胸那一箭,位置极为凶险,紧贴心肺区域。

伤口周围的血迹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并且肿胀明显,正是剧毒“牵机”蔓延的迹象。这种毒并非立刻致命,但会迅速破坏血液和肌体,导致重伤者器官衰竭、难以愈合,最终在极度痛苦中缓慢死去。

顾清源——神策提举司南直隶医政局提领 帝国大学医学院副山长 济世堂院使,年仅三十不到,却已是医学院顶梁柱、被三军医药局都督医使周济民赞为“百年难遇之奇才”的年轻医官——正全神贯注地进行着救治。他俊秀的脸上此刻满是凝重汗水,但眼神却异常冷静锐利,动作快而不乱,稳如磐石。

周围协助的几位资深医官和教授,包括闻讯赶来的周济民本人,都屏息凝神,听从他的指令,充当他的助手。

“剪刀。”“烈酒再次消毒。”“镊子。”“吸液纱。”“准备好解毒清淤汤,温着!”“银针!”……

顾清源的声音简洁清晰,他的手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精准地避开重要的血管和神经,小心翼翼地探查着箭头的位置和深度。得益于格物工技司改进的医疗器械和医学院持续对人体解剖的研究,他的操作比这个时代的寻常医者拥有了更高的成功可能。

“右胸箭头入肉一寸七分,距心包仅毫厘之差!幸运的是并未直接刺破主要血管,但毒素扩散严重!”顾清源快速判断,声音沉着,“左肩箭头卡在肩胛骨缝,毒性稍弱。”

周济民在一旁时不时的指导,看着顾清源精湛而大胆的手法,眼中既是惊叹又是担忧:“清源,小心!‘牵机’之毒,烈性无比,一旦箭头取出,毒血喷涌,若处理不当……”

“学生明白。”顾清源深吸一口气,“请老师持稳吸液纱。我要取右胸箭头了,三、二、一!”

他的手腕稳如泰山,用一种极其精妙的巧劲和角度,猛地将那带着倒刺的黝黑箭头拔了出来!一股黑色的毒血随之涌出,早已准备好的周济民立刻用大量吸液纱按住,并迅速用特制的解毒药粉冲洗伤口。

几乎在箭头取出的瞬间,顾清源另一只手已拿起灼烧消毒过的银针,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刺入朱栋胸口几处大穴,一方面是止血,更重要的是试图封堵毒素随血液继续流向心脉的速度。

“解毒汤!快!少量多次灌入!”

学徒立刻将温热的汤药小心地喂入朱栋口中。

紧接着是左肩的箭头,处理相对顺利一些。

但朱栋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更强烈的中毒反应,他开始无意识地抽搐,体温升高,嘴唇呈现出更深的紫绀色。

“毒素已入血!”顾清源脸色更加凝重,“常规解毒汤药力恐难快速起效!老师,请恕学生僭越,需用‘金针渡厄’之法,辅以猛药!”

周济民闻言一惊:“金针渡厄?!此法险极!你对气血运行的理解虽远超同侪,但吴王殿下如今身体极度虚弱,一旦有失……”

“别无他法!”顾清源眼神决绝,“毒素攻心,回天乏术!唯有兵行险着,或有一线生机!请老师助我!”

周济民看着爱徒眼中那份超越年龄的自信与担当,又看了看生命气息不断流逝的吴王,猛地一咬牙:“好!老夫信你!需要什么,尽管说!”

一场与死神争夺时间的、超越时代医术水平的抢救,在这间急救室内全力展开。顾清源取出他精心打制、细如牛毛的一套金针,以气运针,精准刺入朱栋周身数十处要穴,试图强行激发其生命潜能,引导气血对抗毒素,并为猛药的引入开辟通路。

同时,他口述了一剂药性极为猛烈的方子,其中甚至包含了少许经过特殊处理的砒霜,命令立刻去煎煮。

门外,急促而威严的脚步声打破了压抑的寂静。

“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朱元璋、朱标、马皇后,在一大队精锐侍卫的护卫下,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医学院。皇帝的脸色黑沉得吓人,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几乎无法掩饰的恐慌。太子朱标扶着眼看就要晕厥过去的马皇后,他自己的脸色也是苍白如纸,但眼神深处除了悲痛,更有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在凝聚。

“栋儿呢?!咱的栋儿怎么样了?!”朱元璋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定格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徐妙云和常靖澜见到帝后和太子,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地跪倒在地。

徐达等人连忙上前参见,简要禀报情况。

“还在里面抢救……顾医官和周院使都在……中了毒弩,伤势极重……”徐达的声音沉重无比。

马皇后听到“毒弩”、“极重”几个字,身体一软,几乎昏厥过去,朱标和侍女连忙扶住。

“娘!娘您撑住!二弟他一定会没事的!”朱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他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周济民和顾清源医术通神,他定有办法!”

朱元璋一把推开试图搀扶他的太监,大步走到急救室门前,似乎想直接冲进去,但最终还是在门前硬生生停住了脚步。他紧紧握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身散发出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他知道,此刻进去只会添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门外的人,无论是帝后、太子、王妃、勋贵,还是侍卫、医官、学徒,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心脏随着门内偶尔传出的任何一丝声响而剧烈跳动。

朱元璋如同一尊雕塑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只有微微颤抖的眼角显示着他内心极不平静的风暴。朱标一边安抚着母亲,一边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着后续的查案和应对。马皇后的祈祷声低不可闻,泪水浸湿了衣襟。

终于,在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急救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顾清源率先走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如纸,汗水几乎浸透了医袍,脚步甚至有些虚浮,显然是精力耗损过度。但他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朱元璋一个箭步上前,声音嘶哑:“咱的栋儿……怎么样了?!”

顾清源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声音虽然疲惫却清晰:“回禀陛下,万幸!殿下性命……暂时保住了!”

“嗡……”门外所有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不少人甚至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徐妙云和常靖澜更是相拥而泣,这是劫后余生的泪水。

但顾清源紧接着的话又让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然而,‘牵机’之毒极为猛烈,虽已取出箭头,放出大部分毒血,并以金针药石尽力化解,但仍有部分毒素侵入脏腑经脉。殿下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接下来十二个时辰仍是危险期,能否彻底清醒、脱离危险,还需严密观察,且……”

“且什么?”朱元璋急问。

“且即便殿下洪福齐天,能闯过此关,此次重伤中毒,终究大损元气,需极其漫长的精心调养,方可慢慢恢复,期间绝不能再有丝毫劳累和闪失。至于是否会留下其他……隐患,臣目前尚不敢断言。”顾清源回答得十分谨慎,但也无比坦诚。

能保住性命,已是目前最好的消息。朱元璋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拍了拍顾清源的肩膀:“好!好!顾卿,你救了咱栋儿,救了咱大明的吴王!咱重重有赏!从今日起,你就是神策提举司同知兼大明帝国大学司业,另赐爵镇国中尉,恩赐世袭三代不降等!”

“臣不敢居功,此乃臣份内之事,幸不辱命。”顾清源连忙躬身谦谢,并无太多喜色,眉宇间依旧凝重,“陛下,殿下需绝对静养,此刻不宜移动,亦不宜过多探视。稍后会移至特护病房,由臣等轮流值守。”

“好!一切都听你的!需要什么药材,用什么人手,尽管说!举国之力,务必给咱救活栋儿!”朱元璋一锤定音。

这时,朱标上前一步,他的语气相对平静,但眼神深处的寒意却让周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顾同知,可知是何毒物?刺客所用弩箭样式,可能看出来历?”

这才是太子此刻最关心的问题——线索!任何能找到幕后黑手的线索!

顾清源沉吟一下,道:“回太子殿下,毒素确为‘牵机’无疑。此毒配置不易,原料罕见,非寻常江湖手段所能得,必是精通毒理且拥有特殊渠道之人所为。至于弩箭……”

他看向一旁的一名助理念叨了几句,那助手立刻进去,很快取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那两支取出的、经过初步清理的黝黑箭头。

“陛下,太子殿下请看,此弩箭造型奇特,箭镞三棱带血槽,工艺精湛,绝非军中标配制式,更像是……特制的杀人利器。箭杆材质也非普通木材,具体需神策提举司的格物工技司的专家详加查验。”

朱标仔细地看着那两支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箭头,仿佛要将它们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子里。他点了点头,对朱元璋道:“父皇,二弟这里既有顾同知和众位太医守着,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刻彻查此案!毛骧和李炎应该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朱元璋眼中杀机爆闪:“好!标儿,此事由你全权督办!咱给你最大的权柄!鹗羽卫、锦衣卫、刑部、大理寺、五军都督府……所有力量,任你调遣!记住,无论查到谁,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咱要将他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儿臣领旨!”朱标躬身行礼,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冰封般的冷静与决绝。那个以仁厚着称的太子似乎暂时隐藏了起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一位被触动了逆鳞、即将展现出铁血手腕的帝国储君。

他转身,对徐达、常遇春等人道:“徐叔叔、常叔叔,现在二弟重伤昏迷,二弟的五军都督府中军都督下辖的京城防务和宫禁安全,暂请二位多费心,非常时期,需严防死守,绝不能再出任何乱子!”

“臣等遵命!”徐达和常遇春立刻抱拳领命,眼神锐利。

接着,朱标又对马皇后和两位弟妹温言道:“娘,二位弟妹,你们暂且在此照看二弟,我去去就回。”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那份温和之下,是无法动摇的钢铁意志。

安排妥当后,朱标大步流星地走出医学院。门外,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和鹗羽卫指挥使李炎早已等候在夜色中,两人皆是面色凝重,躬身行礼。

“臣毛骧(李炎),参见太子殿下!”

朱标没有多余废话,直接走向早已备好的马车,冷冽的声音在夜风中响起:“立刻去鹗羽卫诏狱!本王要亲自审问那个活口!”

“是!”

马车迅速启动,在大批精锐侍卫的护卫下,向着鹗羽卫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疾驰而去。车厢内,朱标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脑海中飞速整合着现有的所有信息:刺杀时机、地点、手段、毒药、弩箭、训练有素的死士、对二弟行程的了解……以及,那隐藏在幕后,对二弟、对新政、乃至对朱明皇室充满刻骨仇恨的黑手。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藏得多深,你动了我最在乎的兄弟,触犯了我最不能触碰的底线。

那么,就准备好承受太子朱标的怒火吧。

这怒火,将焚尽一切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