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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河葬 > 第183章 病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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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这一烧,就像运河入了伏的闷雷雨,来得又凶又沉。他整个人蜷在冰冷的草堆里,牙关咬得死紧,脸颊却烧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虚汗,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散乱的花白头发。那粗重的喘息声,扯得人心头发慌。

“鬼叔……鬼叔……”阿青跪在他身边,用撕下的衣襟蘸着瓦罐里仅剩的一点雨水,不停地给他擦拭额头和脖颈,可那热度烫手,怎么也擦不退。她的手有些抖,不是因为怕,是看着这平日里像块顽石般硬朗的老人,此刻被病痛折磨得如此脆弱,心里揪得难受。

细仔吓得躲在角落,大气不敢出,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阿青忙碌,又看看浑身发抖的老鬼。

水虺蹲在棚口,望着外面淅淅沥沥、不见停歇的冷雨,一拳砸在泥地上,溅起几点泥浆。“妈的!”他低骂一声,心里火烧火燎。吃的没有,药更没有,鬼叔这病要是拖下去……他不敢想。

“得弄点药。”水虺猛地站起身,脸上是豁出去的狠色,“我去找那个老篾头!”

“水虺哥!”阿青急忙回头,眼里满是担忧,“那人来路不明……”

“顾不了那么多了!”水虺打断她,眼神决绝,“鬼叔不能折在这里!你看好他和细仔,我去去就回。”他顿了顿,从腰间抽出那把短刀,塞到阿青手里,“拿着,防身。”

阿青握着那冰凉的刀柄,看着水虺一头扎进雨幕里,身影很快被灰蒙蒙的雨雾吞没。草棚里,只剩下老鬼压抑的喘息声和雨滴敲打棚顶的单调声响。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阿青不停地给老鬼擦拭,可他的体温似乎越来越高,偶尔还会从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听不清内容,只让人觉得不安。细仔慢慢挪过来,怯生生地拉着阿青的衣角。

“阿青姐……鬼爷爷会死吗?”

阿青手一颤,用力摇头:“不会!鬼爷爷是好人,好人……会长命的。”这话说出来,她自己心里都没底。在这乱岔河,好人和长命,似乎从来搭不上边。

棚外的雨声里,隐约夹杂着一些别的动静——不知哪里的争吵声,孩子的哭闹,还有野狗为了争抢食物发出的低吠和厮打声。每一种声音,都让阿青的心绷紧一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阿青几乎要绝望时,棚帘一动,水虺带着一身水汽钻了进来。他脸色不太好看,头发湿漉漉贴在额上,但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油纸包。

“弄到了!”水虺的声音带着喘息,将油纸包递给阿青,“说是退热的草药,让熬了喝。”

阿青接过,打开油纸,里面是几根干枯扭曲、看不出原貌的草根树皮,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苦涩气味。“他……他要了什么?”阿青不傻,知道在这地方,没有白得的东西。

水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阴郁:“问了咱们的来路。”

阿青心里一沉:“你说了?”

“只说是在南边码头上得罪了人,被追砍,慌不择路逃过来的。”水虺低声道,“没提清江浦,没提老葛,更没提地底下的事。”他看了一眼昏迷的老鬼,“那老家伙精得像鬼,未必全信,但也没多问,给了药。”

这反而让阿青更加不安。那个老篾头,太沉得住气了。

现在也顾不上许多,救命要紧。水虺找来两块石头,在棚子角落勉强搭了个简易灶,又出去冒雨捡了些半干不湿的柴火,费了好大劲才点燃,浓烟呛得人直咳嗽。阿青用破瓦罐装了雨水,放在火上熬药。

苦涩的药味在狭小的草棚里弥漫开来,混合着潮湿的霉味和烟火气,形成一种古怪而令人心焦的气息。

药熬好了,黑乎乎的一罐。阿青和水虺合力,小心翼翼地扶起老鬼,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点一点地将滚烫的药汁喂进去。老鬼在昏迷中似乎也能感受到苦涩,眉头紧紧皱着,喂进去的药汁漏了小半出来,顺着花白的胡子流下。

喂完药,两人已是满头大汗。将老鬼重新放平,盖上半干的破衣服,忐忑地等待着。

也许是草药起了效,后半夜,老鬼的喘息渐渐平缓了一些,额头似乎也没那么烫了。阿青和水虺轮流守着,不敢合眼。

天快亮时,雨停了。棚外传来乱岔河苏醒过来的嘈杂声。老鬼的烧退了一些,虽然人还虚弱地昏睡着,但至少不像昨晚那样吓人了。

水虺和阿青都松了口气,疲惫和困意如同潮水般涌上来。

就在这时,棚外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正是那个老篾头:

“人,缓过来了?”

水虺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猛地抓起短刀,掀开棚帘。只见老篾头佝偻着身子,站在几步外的泥地里,手里拎着那条昨天见过的小鱼,正歪着头打量着草棚。他那双眼睛,依旧精明得让人不舒服。

“托您的福,暂时死不了。”水虺语气生硬,带着戒备。

老篾头嘿嘿干笑两声,也不在意水虺的态度,自顾自地说道:“退烧了就好。不过这地方,阴湿气重,病根要是落下了,可不容易去。”他晃了晃手里的小鱼,“光靠那点草药,顶不了什么事,得吃点实在的,补补元气。”

水虺盯着他,没说话。

老篾头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我这儿,还有点米,能熬点粥。不过……”他拖长了语调,那双眼睛像钩子一样,在水虺和老鬼身上扫过,“我想听点实在的。你们……到底为啥惹上码头那帮人?寻常的打架斗殴,可犯不着往我这乱岔河钻。”

水虺心头一紧,知道这老家伙果然没信他昨天的说辞。他握紧了刀柄,脑子里飞快转着,该怎么说,才能既套到吃的,又不泄露底细。

棚内,阿青也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对话,手心里全是汗。躺在草堆上的老鬼,眼皮似乎轻微地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醒来。

乱岔河的早晨,空气湿冷,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照在这片泥泞和贫穷之上。新一轮的试探与交换,才刚刚开始。而病榻上的老鬼,依旧是悬在几人心头,最重的那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