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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河葬 > 第180章 水下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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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再睁开眼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后颈处一阵钝痛,像是被粗粝的石头反复磨过。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看见水虺那张胡子拉碴、写满焦虑的脸,正凑在自己眼前。

“鬼叔!你醒了!”水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惊喜。

老鬼没应声,只是转动眼珠,打量着四周。他们还在那处突出于幽蓝湖面的石台上,背后是那扇已经彻底关闭、死寂沉沉的青铜巨门,仿佛昨夜那惊心动魄的开启只是一场幻梦。阿青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望着下方深不见底的湖水出神。细仔则蜷缩在阿青脚边,小脸煞白,显然是吓坏了。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从湖底深处散发出来的陈旧味道,像是千年淤泥被翻搅开来。

“多久了?”老鬼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

“估摸有小半个时辰了。”水虺扶着他,让他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鬼叔,你感觉咋样?后脑磕那一下可不轻。”

老鬼这才感觉到脑后确实鼓起一个大包,碰一下就钻心地疼。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目光却投向下方的湖水。那幽蓝的光芒并非来自湖水本身,而是源自湖底深处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光线在水中扭曲、荡漾,将整个地下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也让他们几个人的脸色看起来如同鬼魅。

“出路……”老鬼喃喃道,心沉得像坠了块铅。唯一的希望似乎就锁死在那扇门后,而门后的地宫,除了那块刻满天书的石碑和空了的玉匣,什么也没给他们留下。

“鬼叔,那门后头……到底是啥?”水虺忍不住问道,他当时只顾着搀扶老鬼和留意关闭的巨门,对地宫内的情形只是惊鸿一瞥。

“一座坟。”老鬼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一座很大、很空的坟。埋着些看不明白的老物件,还有……一个空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盒子。”

他的描述极其简单,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失望。水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颓然地叹了口气。连鬼叔都这么说,那恐怕是真没指望了。

绝望像冰冷的湖水,慢慢浸透每个人的身体。

“阿青姐,我们……我们会死在这里吗?”细仔带着哭腔,小声问阿青。

阿青收回望向湖水的目光,伸手摸了摸细仔的头,动作有些僵硬,但声音却很平静:“别怕,细仔。天无绝人之路。”

她的话像是在安慰细仔,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但在这绝境之中,显得如此苍白。

老鬼挣扎着想站起来,一阵眩晕袭来,他又跌坐回去。水虺赶紧扶住他:“鬼叔,你别动!先缓口气!”

“不动……不动就是等死。”老鬼喘着粗气,额头上冒出虚汗,“这地方邪性,这水……这光……待久了,怕是要出问题。”

他这话并非危言耸听。那幽蓝的光芒看久了,眼睛会发涩,心里头也莫名地烦躁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阿青忽然“咦”了一声,指着下方的湖面:“你们看,那光……是不是在动?”

几人闻言,都强打精神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靠近石台下方一侧的湖水深处,那片幽蓝的光芒似乎不像别处那样稳定,而是在微微地、有节奏地明灭闪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规律地扰动水流。

“是鱼吗?”细仔怯生生地问。

“不像。”水虺眯起眼,“这鬼地方,能有活物?”

老鬼撑着石壁,艰难地挪到平台边缘,俯身仔细看去。那明灭的节奏很慢,但确实存在,而且范围似乎……在缓缓移动?

“不是光在动,”老鬼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是水在流。”

“水流?”水虺也凑过来,“这湖不是死水?”

“有进必有出。”老鬼的眼神锐利起来,死死盯着那片明灭不定的水域,“这光是从湖底来的,光线随着水流摇曳,说明那里……可能有水道!”

这个发现像是一道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了几人心中即将熄灭的希望。

“可是……在水下啊!”水虺看着那深不见底、泛着诡异蓝光的湖水,喉咙有些发干。且不说这水有多深、多冷,单是这未知的光源就让人心生畏惧,谁敢下去?

“总比困死在这里强。”老鬼咬着牙,开始解自己破烂的外衫,“我下去看看。”

“不行!”水虺一把按住他,“鬼叔,你这身子骨,下去就是送死!我去!”

“水虺哥,我……我水性也好!”阿青也站了起来,脸上虽有余悸,眼神却坚定。

“都别争了。”老鬼推开水虺的手,“我这把老骨头,折了就折了。你还年轻,阿青还有细仔要照顾。”他顿了顿,看着水虺,“我要是上不来……你们再想别的法子。”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就在老鬼准备下水的时候,细仔忽然指着平台另一侧靠近岩壁的黑暗角落叫了起来:“那里!那里好像有东西!”

几人立刻警觉地望过去。借着湖面反射的幽光,隐约可见那片黑暗的角落里,似乎堆着些模糊的轮廓,不像天然的岩石。

水虺胆子大,摸出怀里快要湿透的火折子,勉强晃亮,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火光摇曳,照亮了那片角落。

那里堆着的,是几捆已经腐烂发黑的绳索,几个生满锈蚀、看不出原貌的铁器零件,还有……一只半埋在碎石和淤泥里的破旧木船!

那木船很小,与其说是船,不如说是个简陋的舢板,船体破损严重,边缘布满被水长期浸泡的痕迹,但大致形状还在。

“船!这里有船!”水虺的声音带着狂喜。

有船,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不需要泅渡那诡异的湖水!

几人立刻围了过去。老鬼仔细检查着那只破船,船桨已经不见了,船底还有几道明显的裂缝,但主体结构似乎还算完整。

“能用吗,鬼叔?”阿青急切地问。

老鬼用手敲了敲船帮,发出沉闷的声响:“木头还没烂透,补一补,兴许能浮起来。”他看向那堆破烂绳索和锈铁件,“把这些能用的都找出来。”

希望重新燃起,几人立刻动手,在那堆废弃物里翻找起来。水虺找到一截相对完好的麻绳,阿青发现了一块边缘锋利的锈铁片,细仔甚至从淤泥里抠出了几根长长的、不知是钉子还是楔子的金属条。

老鬼用那块锈铁片,小心地刮掉船体裂缝处的腐朽木屑,又让水虺和阿青帮忙,将那些金属条勉强楔进裂缝里加固,再用那截麻绳将船体关键部位紧紧捆扎了几圈。

做完这一切,老鬼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示意水虺和他一起,将这只修补过的破船慢慢推入水中。

破船入水,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晃了几晃,竟真的浮在了水面上,虽然吃水有点深,但暂时没有沉没的迹象。

“成了!”水虺兴奋地低吼一声。

老鬼却不敢大意,他趴在平台边,仔细看着船体,确认没有大量进水,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能载两个人。”老鬼判断道,“这船太小,太破,经不起折腾。”

“我和阿青去!”水虺立刻说道,“鬼叔你和细仔在这里等着,我们找到出路就回来接你们!”

老鬼看着水虺,又看看阿青,摇了摇头:“不行,水下情况不明,两个人不够照应。我和你去。”他语气坚决,“阿青,你带着细仔在这里等。如果我们……如果天亮前我们还没回来,你就……”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意思谁都明白。

阿青咬着嘴唇,看了看老鬼,又看了看那艘破船,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鬼叔,水虺哥,你们小心!”

没有多余的告别,老鬼和水虺小心翼翼地爬上那只破旧的小船。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终究稳住了。水虺用找到的一根稍长的木棍充当船桨,艰难地划动着,小船晃晃悠悠,朝着那片光线明灭的水域驶去。

越靠近那片区域,越能感觉到水流的涌动。幽蓝的光芒从下方透上来,将两人的脸映得一片诡异。水温似乎也更低了一些,寒气透过薄薄的船底渗上来。

水虺拼尽全力划着水,控制着小船的方向。老鬼则伏在船边,死死盯着水下。随着距离拉近,他看得更清楚了——那里确实有一片相对狭窄的水域,光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流向一侧黑暗的岩壁之下,而在岩壁与湖水相接的地方,隐约可见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就在那儿!”老鬼指着那个洞口,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水虺精神一振,更加卖力地划水。小船摇摇晃晃,终于靠近了那个洞口。洞口不大,仅能容这样的小船勉强通过,里面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但能明显感觉到水流正缓缓地向洞内流去。

“进不进?”水虺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有些犹豫。

老鬼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那带着腐朽气息的冰凉空气:“进!跟着水流走!”

水虺一咬牙,用木棍在岩壁上一点,调整好方向,小船便顺着水流,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漆黑的洞口。

光线瞬间消失,四周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水流声在狭窄的洞穴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水虺只能凭借着水流的感觉和偶尔用木棍触碰洞壁来调整方向。老鬼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洞穴似乎很长,蜿蜒曲折。黑暗中不知时间流逝,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就在水虺的手臂快要酸麻得失去知觉时,前方极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光点。

“光!前面有光!”水虺激动地叫了起来,声音在洞穴里回荡。

那光点非常微弱,像是夜晚的星光,但在绝对的黑暗中,却如同灯塔般指引着方向。而且,那光是白色的,自然的白色,绝非身后湖泊那诡异的幽蓝!

两人精神大振,水虺奋力朝着那光点划去。光点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一小片光斑,能隐约看到那是洞口的形状!

水流似乎也加快了速度,推着小船向前。终于,在穿过一段较为宽阔的水域后,小船冲出了洞口!

刺眼的阳光瞬间笼罩下来,让长时间处于黑暗中的两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了久违的鸟鸣声,以及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

好一会儿,两人才适应了光线,缓缓睁开眼。

他们正身处一条狭窄的河道中,河水浑浊,两岸是茂密的芦苇丛和起伏的丘陵。回头看,他们出来的洞口隐藏在一处毫不起眼的、长满藤蔓和水草的岩石下方,极为隐蔽。谁能想到,这看似普通的河道之下,竟然连通着那样一个诡秘莫测的地下世界?

“出来了……我们真的出来了!”水虺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阳,几乎要喜极而泣。

老鬼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顿时感到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痛,尤其是后脑的伤处,更是阵阵发晕。

他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似乎是野人沟更深处的一条支流,人迹罕至。

“先靠岸。”老鬼哑着嗓子说,“找到阿青和细仔,立刻离开这里。”

水虺点点头,正要划动小船,却忽然听到旁边的芦苇丛里传来一阵“哗啦”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

两人立刻警惕起来,屏住呼吸望向那片芦苇丛。

芦苇晃动,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皮肤黝黑、手里拎着渔网和鱼篓的老头钻了出来,显然是被他们的小船惊动了。那老头看到船上两个衣衫褴褛、满身血污泥垢的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眯起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们,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老鬼心里一紧,暗叫不好。他们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起疑。

那老渔夫盯着他们看了几眼,目光尤其在老鬼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转身就要走。

“老哥留步!”老鬼急忙开口,声音尽量放得和缓,“请问,这里是啥地方?”

老渔夫脚步一顿,回过头,眼神里的警惕更重了,他含糊地说道:“就……就是野人沟后山。”说完,不再停留,脚步匆匆地钻回芦苇丛,很快消失不见。

老鬼和水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老渔夫的反应,不太对劲。他好像……认识老鬼?或者,他察觉到了什么?

刚刚脱离绝境的轻松感瞬间消失无踪,一种新的不安笼罩下来。这野人沟,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鬼叔,现在咋办?”水虺低声问道。

老鬼看着老渔夫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回去,接上阿青和细仔,立刻走!这地方,不能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