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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河葬 > 第281章 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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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的人说到做到。

没过两天,小河湾就热闹起来。一条带绞盘的小火轮突突地冒着黑烟,后面拖着条平底驳船,船上堆着粗麻绳、铁钩和些叫不出名字的家伙什。几个穿着号褂子的工人蹲在船头抽烟,两个官差在岸上指手画脚。

老鱼头的小船被挤到了芦苇荡最边上,像只受了惊的水鸟。他蹲在自家船头,阴着脸,看着那伙人在他指过的水域下锚、测量,把带着大铁钩的绳子沉进河里。

阿青站在稍远一点的河坡上,看着。风吹着她的头发,有点凉。她手里攥着那本册子,炭笔就揣在兜里。

岸上不光她一个人。好些镇上的闲人跑来看热闹,指指点点。赵老头,那个印书匠,也来了,站在人群前面,脖子伸得老长,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期盼。

“开始了!开始了!”有人喊。

小火轮上的绞盘吱吱嘎嘎地响起来,粗麻绳瞬间绷紧,在水面上抖动着,扯出一道浑浊的浪痕。工人们喊着号子,一起用力。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那根绳子。

河底的东西,似乎很不情愿。绞盘响一阵,停一阵,小火轮都被拽得微微倾斜。水底下咕嘟咕嘟地冒起一串串巨大的泥泡,散发出一股陈年的、腐臭的淤泥气味。

“是个大家伙!”一个官差喊道,语气里带着兴奋。

赵老头往前挤了挤,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是它,肯定是它……镇河母船……”

老鱼头在那边船上,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掏出烟袋,手却抖得厉害,怎么也装不上烟丝。

绞盘的声音变得沉重,像老牛喘气。终于,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裹挟着厚厚的淤泥和水草,破开水面,被缓缓吊了起来。

那不是完整的船。只是一段巨大无比的木头,黑得像炭,表面布满深深的裂纹和密密麻麻的蛀孔,几根锈蚀得只剩半截的铁钉倔强地扎在上面。木头的一端,隐约能看出是某种兽首的形状,张着嘴,空洞的眼窝里塞满了污泥。

它一出水,那股子腐烂淤泥的气味更浓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的味道。

人群发出一阵失望的嘘声。

“嗨!还以为能捞条整船上来呢,就这?”

“一块烂木头,费这老劲!”

赵老头却像是看到了宝贝,眼睛发光,不顾泥水,冲到岸边,仰头看着那悬在半空的巨大残骸,嘴里念念有词:“是龙骨!是艏柱!看这雕工,看这木料……没错,就是‘镇河母船’!”

一个官差用长竹竿捅了捅那黑木头,簌簌地掉下不少碎木屑和泥块。“妈的,烂成这样了,还能有啥用?烧火都嫌烟大!”他抱怨道。

“官爷!官爷!”赵老头急忙喊道,“这木头,这木头能不能给我?我……我出钱!我买!”

那高个子官差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老家伙,你要这烂玩意儿干啥?”

“我是印书匠,临河镇的,我在修镇志!这是老物件,是历史啊!”赵老头急切地解释。

两个官差对视一眼,矮胖子嗤笑一声:“历史?历史能当饭吃?这玩意儿碍事,得弄走。你要?行啊,帮着把它弄到岸上,就归你。”

赵老头看着那巨大的、 dripping 着黑水的木头,又看看自己干瘦的身板,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老鱼头忽然在那边船上喊了一嗓子:“当心!”

几乎同时,绷紧的麻绳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

“咔嚓!”

一声脆响,不是绳子断了,是那黑木头本身!它似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从中部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大块腐朽的木料带着泥水,哗啦一声掉回河里,溅起老高的水花。

吊在半空的残骸猛地一坠,小火轮都被带得晃了几下。

“晦气!”官差骂了一句,“赶紧的,把这破烂弄到岸边,拆了扔了!”

工人们操纵着绞盘,小心翼翼地将那剩下的大半截黑木头往岸边拖。它太沉了,底部刮着河床,搅起更多的淤泥。

眼看就要到岸边,那木头突然被河底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绊了一下,猛地一歪。

“哗啦——”

从它断裂的腹腔里,随着浑浊的泥水,滚出来一样白生生的东西,掉在浅滩上。

不是木头。

离得近的人看得分明,那……是一具人的骨头架子。白骨被泥水染得污浊,保持着一种蜷缩的、挣扎的姿态,头骨上两个黑洞洞的眼窝,茫然地望着天空。

空气瞬间凝固了。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人群,一下子没了声音。只有河水哗哗地流。

“死……死人骨头!”不知谁尖叫了一声,人群像炸了窝的马蜂,哗地往后退去。

连那两个官差和船上的工人都愣住了,脸色发白。

阿青站在坡上,没动。她看着那具从木头里掉出来的白骨,看着它蜷缩的样子。她想起了册子里记下的那些名字。这一个,又是谁?

赵老头也吓住了,脸上的激动变成了惊恐,张着嘴,说不出话。

老鱼头在船上,死死盯着那白骨,又看了看那截黑木头的残骸,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惨然。他低声道:“看吧……我说了,吃人的船……”

高个子官差最先反应过来,强作镇定,指挥着工人:“愣着干什么!先把……先把那东西弄上来!妈的,真触霉头!”

工人们面面相觑,没人愿意下水去碰那白骨。

最后还是老鱼头,默默撑着他的小船过去,用船上的抄网,小心地将那具骸骨捞了起来,轻轻放在岸边的空地上。白骨湿漉漉的,在阳光下泛着冷涩的光。

几乎同时,上游方向,隐隐传来一阵沉闷的、持续的轰鸣声,像是雷声,又不太像。那是修铁路桥的工地传来的声音。

阿青看着地上的白骨,又抬头望向轰鸣声传来的方向。

她慢慢掏出炭笔,在册子的新一页上,画了一个简单的骨头形状,然后在旁边,用力写下一个字: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