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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河葬 > 第89章 离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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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快得像潮水退去。

陈渡背后的伤痂开始发硬、发痒,孙先生最后一次查看,撕下旧药膏,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行了,死不了。记住,半年内别跟人拼刀子,崩开了我可不管。”

小栓知道要走了,变得格外黏人,夜里睡着还攥着陈渡的衣角。陈渡把弟弟叫到跟前,蹲下身看着他:“小栓,哥要出一趟远门,你留在岛上,跟着阿泰哥,要听话。”

小栓眼圈立刻红了,嘴一瘪,却没哭出来,只是用力点头:“嗯!俺听话!哥你早点回来。”

陈渡心里发酸,摸摸他的头:“等哥办完事,就来接你。”

离岛前夜,林震东又见了陈渡一次,不是在榕树下,是在书房。书房里除了航海图,还有不少书籍,有些是账册,有些是地方志,甚至有几本朝廷的邸报抄本。

“泉州林氏商行的主事人,叫林静渊,按辈分是我族弟。”林震东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他性子与我不同,更……圆融些。你见到他,出示木匣和信物即可,他自会明白。”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布袋,推到陈渡面前:“一点盘缠,路上用。泉州不比海上,人情世故,处处要打点。”

陈渡没推辞,接过布袋,入手沉甸甸的,是碎银和几串铜钱。“多谢老爷子。”

“还有这个,”林震东又拿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木牌,黑底金字,刻着一个繁复的“林”字,周围环绕海浪纹,“林家的信牌。遇到麻烦,可以去找沿岸任何挂着‘福船’或‘林’字旗号的商铺、船行,出示此牌,他们会尽力相助。”

陈渡郑重接过,贴身收好。他知道,这不仅仅是路费和一封信物,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人情和有限的庇护。

“北边若有阿青姑娘的消息,我会让破浪设法通知泉州。”林震东最后说道,“去吧,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第二天是个阴天,海面灰蒙蒙的,风里带着湿气。码头上,那条要往泉州运送皮货和南洋香料的福船“海鹞号”已经升起了半帆。船长老何是个沉默寡言的黑脸汉子,正指挥着水手做最后的检查。

林破浪也来了,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着陈渡把一个小小的包袱扔上船。那包袱里只有两套换洗的粗布衣服,一点干粮,和那个从不离身的木匣。

“就这点家当?”林破浪嗤笑。

陈渡没理他,转身看向来送行的小栓和阿泰。小栓被阿泰抱着,用力朝他挥手,眼睛红得像兔子。阿泰大声喊道:“石头兄弟!一路顺风!等你回来喝酒!”

陈渡朝他们挥挥手,又对站在稍远处的林震东深深鞠了一躬。

林破浪走到他身边,塞给他一个油纸包:“拿着,路上吃。”

陈渡接过,是几块硬邦邦的、掺了鱼干的肉脯。

“谢了。”陈渡说。

林破浪摆摆手,转身走了,背影依旧干脆利落。

船长老何站在船头,喊了一声:“开船了!”

陈渡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给予他短暂庇护的海岛,看了一眼码头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转身,踏上了跳板。

“海鹞号”的船帆缓缓升起,吃住了风,船身开始移动,犁开灰色的海水,驶出新月形的港湾。海岛在身后渐渐变小,变成模糊的一团青灰色,最后彻底消失在晨雾和海平面之下。

船上生活枯燥而规律。水手们各司其职,操帆、了望、检查缆绳。陈渡被安排和一个叫阿水的老水手住一个狭小的舱室。阿水是个话痨,没事就爱跟他讲跑船遇到的奇闻异事,哪里的海盗凶,哪里的暗礁多,哪里的姑娘俏。

陈渡大多时候只是听,偶尔问几句。他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杂活,打扫甲板,整理绳索。水手们知道他是老爷子看重的人,又听说他在黑石礁立了功,对他还算客气。

航行第三日,天气放晴。碧空如洗,海面辽阔,偶尔能看到跃出水面的飞鱼和远处喷着水柱的鲸群。陈渡站在船舷边,看着这无垠的蓝色,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与过往的远离。运河的泥泞、北地的烽烟,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傍晚,他在整理一堆备用帆布时,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本被水浸过、页面发黄卷边的旧书。捡起来一看,是本《四海寰宇志》,里面记载着各地风物。他掸去灰尘,就着落日的余晖,翻看起来。书里提到了泉州,称之为“刺桐城”,万国商船汇集之地。

“看什么呢?”阿水凑过来,“哟,这破书还没扔啊?以前船上一个老书呆子留下的,尽说些没用的。”

“泉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陈渡问。

阿水挠挠头:“大!人多!房子挤得像蜂巢,码头上什么鸟人都有,红的、黑的、卷毛的……说话叽里呱啦,一句听不懂。好东西也多,香料、宝石、象牙……还有那种会自己打鸣的钟表,邪门得很!”

他压低声音:“不过啊,乱也是真乱。官府、海商、洋人、地头蛇……盘根错节。你小子去了,可得机灵点,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陈渡默默记下。

夜里,他躺在狭窄的吊床上,随着船身轻轻摇晃。怀里揣着林震东给的信牌和盘缠,还有那个油纸包。他打开油纸包,拿出一块肉脯,慢慢嚼着。很硬,很咸,带着海鱼特有的腥味,却能顶饿。

他想起林破浪塞给他肉脯时那副别扭的样子,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

离岛越远,离泉州越近,心里的那根弦就绷得越紧。木匣送抵之后呢?林静渊会如何处置?他真的能打听到阿青的消息吗?北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像船外的海水,深不见底。

他翻了个身,听着船底汩汩的水声,和舱外守夜水手低低的哼唱。那调子苍凉,和海岛上老渔民唱的有些像,又有些不同。

在这茫茫大海上,他只是一粒微尘。未来的路,还得靠他自己,一步一步去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