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里希特的笑声，通过那条加密的通讯线路，在零号基地的指挥大厅里回荡。
那笑声里充满了癫狂、自负，以及一种他站在云端俯瞰蝼蚁被开水烫死时的残忍快意。
“听到了吗？秦风！”
“那些尖叫声，绝望的哭喊声，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这就是旧时代崩塌的混乱乐章！”
“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这也是对你那个所谓的守护者身份，最大的嘲弄！”
“你甚至连一个人都救不了！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变成嗜血的狂徒，看着他们把身边最亲近的人撕成碎片！”
“愤怒吗？痛苦吗？无力吗？”
“来吧，把你的愤怒宣泄出来！让我听听，传说中的夜枭，在绝望的时候，会发出怎样动听的哀嚎！”
里希特的声音越来越高亢，他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这最后的一道甜点。
然而。
电话那头，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没有怒吼。
没有咆哮。
没有丝毫沉重的呼吸声。
这种沉默，持续了足足五秒钟。
就在里希特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心里那种叫作“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的时候。
听筒里，终于传来了一声轻笑。
“呵。”
这一声轻笑，很短，很轻。
不带任何嘲讽，也没有任何愤怒。
那像是……在看一场拙劣的马戏表演时，发出的意兴阑珊的笑声。
“这就完了？”
秦风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百无聊赖的散漫，“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神罚，那不得不说……你的想象力，真的挺匮乏的。”
潜艇王座上的里希特，表情瞬间凝住。
他猛地攥紧了酒杯，指头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你在故作镇定吗？”里希特咬着牙，声音阴冷下来，“哪怕你现在掌控了我的潜艇，也无法改变地面上发生的惨剧！那些变异是不可逆的！病毒已经扩散了！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谁告诉你的？”
秦风反问了一句。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沉甸甸地砸在里希特的心口。
“你什么意思？”里希特厉声问道。
“我说过，你太自负了。”
秦风的声音不急不缓，显出掌控全局的从容，“你以为凤凰攻破你的利维坦号，仅仅是为了锁死你的动力系统，让你变成一只瓮中之鳖吗？”
“你……你还做了什么？！”里希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点慌乱。
“凤凰，告诉这位自封为神的先生，我们在他的核心数据库里，找到了什么。”
秦风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凤凰那冷静且没有感情波动的合成音，切入了通讯频道，清晰地响彻在两个原本相隔万里的空间之中。
“已完成数据检索。”
“目标数据库：伊甸园核心生物实验室。”
“破解进度：100%。”
“经由算力推演，已解析出圣杯病毒序列中的第73组基因片段——即神经激活密钥。”
“该片段虽然赋予了宿主强大的爆发力和攻击性，但也存在一个非常明显的生物共振缺陷。”
“一旦遭受特定频率的次声波干扰，该基因片段会立刻紊乱，导致宿主的中枢神经系统强制关机，进入深度休眠状态。”
听到这一连串专业的术语，里希特呆若木鸡，整个人瘫软在王座上。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颤抖，“那个基因缺陷……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修复的底层逻辑漏洞……我把它隐藏在数亿行的垃圾代码和伪装数据里……你们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
“哪怕是全球最顶尖的超算，要筛选出这个漏洞，也至少需要一百年！”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零号基地里。
秦风看着屏幕上那跳动的音频波纹，嘴角轻扬。
“没什么不可能的。”
“你的技术确实超前，但你的傲慢，让你没注意到最重要的一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人更懂这种所谓的进化。”
“而且，我有凤凰。”
秦风没再理会这个已经崩溃的疯子，他转过头，对着凤凰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
这道指令很简单。
只有三个字。
但听在里希特耳中，却像来自地狱的宣告。
“唱摇篮曲。”
“指令确认。”凤凰回应道，“正在通过利维坦号的全球通讯模组，劫持所有可用的频段。”
“目标：全球公共广播系统、民用通讯基站、卫星电视信号、以及所有变异个体身上携带的智能电子设备。”
“音频文件已加载。”
“摇篮曲计划，启动。”
……
纽约，华尔街。
演播室里，那个浑身长满青黑色鳞片的金融巨头，正张着一张大嘴，腥臭的唾液滴落在身下那位美女主持人的脸上。
美女主持人已经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就在那锋利的獠牙，距离她纤细的脖颈只有不到一厘米的时候。
“滋——！！！”
一声非常尖锐、怪异，似是指甲划过黑板，又经过数万倍放大的刺耳噪音，毫无征兆地，从现场所有的摄像机、收音麦克风，以及在场所有工作人员的手机里，同步爆发出来！
这声音并不大，对普通人来说，只是觉得耳膜微微有些刺痛，有些恶心。
但是。
对于那个正在行凶的变异怪物来说。
这声音，简直就是哪怕把脑浆都煮沸了的酷刑！
“吼——！！!”
原本凶残无比的怪物，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度凄厉的惨叫！
他被无形的力量猛击后脑勺，原本紧绷的肌肉立刻松弛，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里，狂暴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取代它的，是无尽的迷茫和浑浊。
下一秒。
“噗通”一声闷响。
那重达两百多斤的庞大身躯，像一个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上。
一动不动。
还能听到轻微的、像死猪般的鼾声。
死里逃生的美女主持人猛地睁开眼，看着趴在自己身上，仿佛睡死过去一般的怪物，整个人都懵了。
……
伦敦，议会大厦。
那些因为吸入了绿色血雾而开始变异，正在互相撕咬、疯狂攻击周围人群的议员们。
在大厦内部的广播系统突然传出一阵诡异的杂音之后。
原本混乱血腥的场面，瞬间静止。
一个个正张牙舞爪的“丧尸”，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便是成片成片的倒地声。
“砰！砰！砰！”
几十个原本不可一世的变异者，此刻像一群喝醉了酒的醉汉，横七竖八地躺在红色的地毯上，沉沉睡去。
同样的一幕。
发生在巴黎的秀场。
发生在东京的写字楼。
发生在迪拜的皇宫。
发生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原本应该引发全球恐慌，将人类文明拖入黑暗深渊的新人类军团，在短短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里，全军覆没！
或者更准确地说……
全员入睡。
这场原本应该惊天动地的浩劫，以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甚至有些滑稽的方式，戛然而止。
……
百慕大三角，深海七千米。
利维坦号指挥中心。
死一般的寂静。
里希特呆呆地看着面前那一面面全息屏幕。
屏幕上，不再是血肉横飞的暴乱，不再是让他兴奋的恐慌。
而是一具具倒在地上，睡得人事不省的躯体。
世界各地，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人们，正战战兢兢地从桌子底下、从掩体后面探出头来，用一种既惊恐又茫然的眼神，看着这一幕诡异的画面。
完了。
全完了。
他精心策划了十几年，动用了无数资源，甚至不惜暴露自己，才发动的一场完美清洗。
就这么……被一声噪音给毁了？
这好比一个为了毁灭世界而制造出来的终极炸弹，最后爆炸的时候，只放出了一个响屁？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里希特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地瘫倒在王座上。
他那双原本充满智慧和疯狂的眼睛，此刻变得浑浊而无神。
他不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无论自己做到什么程度，那个叫秦风的男人，总能轻而易举地，把他踩在脚下？
这好比……
他们根本就不是在一个维度上博弈。
就在这时。
那个令人心悸的声音，再次从通讯器里传来。
带着点玩味，点嘲弄。
“看来，你的新人类，好像有点嗜睡啊，造物主先生。”
秦风的声音很轻松，还能听到他点燃一根香烟时，打火机发出的清脆声响。
“这就是你想让我们看到的人性？”
“这就是你要清洗世界的工具？”
“除了稍微能打一点，还会随时随地倒头就睡之外……我还真没看出来，他们比普通人优越在哪里。”
“你！！！”
里希特捂着胸口，气得浑身发抖，嗓子里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喘息声。
“别急着生气。”
秦风吐出一口烟圈，语气突然变冷，那一刻爆发的杀意，即便隔着几千公里的海底光缆，也让里希特感到一阵透骨的寒意。
“游戏还没结束呢。”
“刚才那是你在玩。”
“现在……”
“轮到我了。”
秦风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而危险，像死神的低语。
“既然你这么喜欢躲在深海里当缩头乌龟，那就在那里好好待着吧。”
“凤凰。”
“在。”
“锁死利维坦号所有的维生舱出口。”
“关闭潜艇的制氧循环系统，只保留最低限度的供氧，别让他死了，但也别让他太舒服。”
“另外，把他现在的坐标，发送给全球各大国的海军司令部。”
“附上一条信息：那个制造了今天这场恐袭的罪魁祸首，就在这艘潜艇里。”
秦风轻笑一声，对着电话那头已经彻底绝望的里希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里希特先生，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吧。”
“我想，全世界应该有很多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当面感谢你这份大礼呢。”
说完。
“嘟——”
通讯挂断。
只剩下忙音，在死寂的潜艇指挥大厅里，单调地回响。
里希特缓缓抬起头。
看着周围那一圈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的警告灯光，看着已经被完全锁死的操作系统。
他知道。
这不是监狱。
这是……棺材。
一口深埋在七千米海底的，铁棺材。
而他，就是这口棺材里，唯一的活死人。
……
零号基地。
挂断电话后，秦风随手将通讯器扔在一边。
大厅里，赵信和李锐，还保持着嘴巴张大，神情呆愣的姿势。
刚才发生的一切，对他们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
一场足以毁灭世界的生化危机，竟然就在秦风谈笑间，灰飞烟灭了？
特别是那个摇篮曲……
简直就是神迹！
“风……风哥……”
赵信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地问道，“这就……这就结束了？”
“结束？”
秦风转过身，看着大屏幕上，那一个个开始被特警和军队控制起来的睡眠怪物，眼神并未轻松。
相反，他的眼底，现出更加深邃的凝重。
“不。”
他摇了摇头。
“里希特只是个疯子，但他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圣杯计划虽然被阻止了，但那种叫作贪婪的种子，已经在那些权贵的心里种下了。”
“刚才的摇篮曲只能暂时压制病毒的活性，一旦声波停止，或者他们找到了屏蔽声波的方法，这些怪物……还会醒来。”
秦风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而且……”
“我有一种预感。”
“里希特那艘潜艇里，藏着的秘密，恐怕远不止我们看到的这些。”
“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
凤凰的声音，再次响起。
只是这一次，那原本永远平静无澜的声音里，竟然罕见地，出现了一点……迟疑。
“主人。”
“在接管利维坦号的底层数据库之后，我发现了一个被层层加密的绝密文件夹。”
“我刚刚尝试着破解了它的第一层密码。”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秦风转过身，“什么照片？”
“一张……”
凤凰停顿了一下，大屏幕上，瞬间跳出了一张黑白色的，有些模糊的老照片。
“一张几十年前的，南极科考队合影。”
秦风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朝着屏幕上看去。
然而。
当他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里，那个穿着厚厚的防寒服，只露出半张侧脸的年轻男人身上时。
秦风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直冲天灵盖！
那个人的侧脸……
哪怕化成灰，他也认得！
那是……
他早已经死去多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