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鼎盛时期,之所以能创下历代王朝难以企及的一亿一千六百十三万缗惊人岁入,关键在于其统治下的人口规模同样空前绝后,达到一亿两千万之巨!”
“人口激增意味着百姓需要更多生存资源。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百姓只有两条主要出路:一是开垦荒地,自给自足;二是经商贸易,以钱换粮。无论选择哪条路,朝廷都能从中征税——要么是田亩赋税,要么是商业税赋。”
“因此,人口越多,田赋与商税自然水涨船高,国库收入也随之攀升。若要大幅提升财政收入,在当今时代,最根本、最持久的办法就是推动人口增长!只要人口规模扩大,国家岁入必然显着增加。”
稍作停顿后,燕长倾以大明为例进一步说明:
“假设大明去年田赋收入仍为两千万石,十税一的商税新政带来约七百万石商税,加上其他杂税三百万石,总岁入约三千万石——这是六千万人口创造的财政规模。若人口翻倍至一亿两千万,并确保税收不被权贵豪商 、逃漏,岁入至少翻番,达到六千万石!”
“当然,此数值仅为粗略估算。”
“仅以现有人口和财政收入翻倍计算,实际岁入必然远超六千万石之数!”
“在社稷未达鼎盛之前,人口增长与财富创造往往相辅相成!”
“若大明人口增至一亿两千万,则岁入纵不及大宋鼎盛时的一亿一千六百十三万缗,亦当逼近乃至突破一亿之巨!”
......
农耕之世,未至工业革新,亦未抵土地极限时,生民愈众则抗灾之力愈强。
譬如独户一人,仅可侍弄屋前薄田。若欲修水利,或耗尽半生亦难成。倘逢大旱,必致颗粒无收。
若聚百户之力,数月可筑简易沟渠。纵遇旱魃,亦能保半数收成。
千户协作,则中型堰坝指日可待,天灾难损禾稼分毫。
万户同心,更可开凿大泽,既润良田,又育鱼蟹,民益倍增。
凡诸灾厄,皆赖众志成城!
当百姓抵御天灾的能力提升,粮食总产量自然随之增长。
粮食产量越高,朝廷能征收的赋税——即财政收入——也就越丰厚!
正因如此,燕长倾才断言:在当今时代,若要大幅增加国家财政收入,最根本、长久且有效的方法,便是推动人口增长!
席间,齐王朱榑突然举手问道:
“燕先生,为何不继续发展商业?”
他查阅过今年户部的奏报。
仅将商税从三十税一改为十税一,岁入便高达七百万石,近乎田赋的三分之一,岁收总额的四分之一!若提至十税二,明年商税或可达一千四百万石,相当于田赋的七成!
在朱榑看来,商业潜力巨大。与其耗时推动人口增长,不如调整商税或鼓励商贸,财政增收立竿见影。
燕长倾颔首道:“可行!但请问殿下:六千万人的市场大,还是一亿两千万人的市场大?”
朱榑脱口而出:“自然是一亿两千万人!”话音刚落,他猛然醒悟。
燕长倾微笑道:“譬如粉笔,成本一文。若买家仅限陛下、诸位殿下与雄英,即便定价一贯,最多赚九贯。但若面向六千万百姓,定价两文,反能获利六万贯——这便是市场规模的差异。”
说罢,他在黑板【人口、价值与国家财政收入】的标题下,写下【治标】与【治本】二字:
“财政增收,有治标与治本两途。治标者,发展商业。”
“这就像是将一口水缸向下深掘,使之变为一口深井。”
“井挖得越深,能蓄的水便越多。”
“然而,越往下挖,难度也随之递增。”
“这种‘难挖’映射到商事上,便是要求你精通买卖之道。”
“需懂得商税如何定夺,既能令朝廷商税收入最大化,又不挫伤商贾经营的积极性。”
“还需洞悉文臣、武将、勋贵及商贾种种 、逃税、漏税的手段,加以遏制,确保朝廷税收。”
“此外,更要通晓大明各地物产,以行政手段调控物资与物价。”
“诸般事项,愈往后愈繁杂,愈难掌控。”
“治本之策,在于扩大市场!”
“最直接的方式,便是促进人口增长。”
“如同将水缸拓为水潭,再扩为水塘,乃至最终成湖。”
“虽不及深井之深邃,蓄水量却远超之!”
如他前世所见,为何海外品牌一旦伤及其祖国的民族情感,大多会迅速认错?
无非是舍不下那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庞大市场!
十四亿人口,即便每人只赚一块,亦有十四亿之巨!
面对如此丰厚的潜在利益,纵使违背其政治立场,它们终会低头道:“哎,我错了。”
低头真 香!
至于少数拒不认错的,多是无法从中获利甚微的品牌。
“增加财政收入,各有选择。”
“有人先掘深井,至无可再挖时,方拓其广。”
“有人先拓其广,至无可再扩时,方掘其深。”
“二者孰先孰后,皆无不可。”
“但在我看来,对如今的你们而言,扩大市场比深耕商事更易。”
“因人口与市场,几可等同。”
燕长倾转身指向身后的黑板,左侧【治标】下方画着一口深井,右侧【治本】下方绘着广阔湖泊,两个箭头共同指向【国家财政收入】。
......
朱元璋抚须惊叹:照此说来,只要大明子民多生育,国库自然充盈?增收竟如此简单?
听完燕长倾阐述的两种方略——或治标兴商,或治本增丁以扩市场,朱元璋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在他看来,繁衍子嗣远比钻研商税律令、调控物价等繁琐政务来得直接。
这种倾向源于其布衣出身:即便明白商贸流通之必要,除非别无他选,这位 总会优先避开商政。此刻他正为免去那些贱买贵卖的算计而暗自松快。
讲台上,燕长倾凝视朱元璋,淡淡反问:令人口增长,当真容易么?
燕长倾的反问让朱元璋、太子朱标、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都为之一怔。
若说要他们推动商业发展,以他们的学识能力或许力有不逮。但让治下百姓人口增长,在他们看来似乎并非难事。
众人心知燕长倾此言必有深意,于是朱元璋与朱标、朱樉、朱棡、朱棣等皇子纷纷垂首沉思。
片刻后,众人相继抬头,脸上皆浮现困惑之色。相互对视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
太子朱标望向燕长倾,苦笑道:我等愚钝,实在想不出增加大明人口有何难处,还请燕先生明示!
燕长倾转身在黑板上【治本】旁写下【促进百姓人口数量增长】,又在旁边添上【生】与【活】二字。
他回身面对朱元璋与诸位皇子,说道:让百姓多生孩子,看似简单——无非是生下来,养大成人。但果真如此容易吗?
先说【生】。如今妇人分娩的死亡之险高达百分之五至十五。也就是说,每百名产妇中,便有五到十五人难产而亡。这正是妇人生产如过鬼门关的缘由。而且这道鬼门关并非闯过一次就能免除,而是每次生产都要经历。
我们以这个死亡概率推算产妇每次平安生产的几率。
燕长倾在黑板上列出数字:第一次平安生产的几率是百分之九十五到八十五;第二次降至百分之九十点二五到七十二点二十五;第三次是百分之八十五点七三七五到六十一点四一二五;第四次更跌至百分之八十一点四五零六二五到五十二点二二零零六二五。
“第五次分娩时,产妇存活概率介于77.%至44.%之间。”
......
“数据表明,随着分娩次数增加,产妇死亡率呈现明显上升趋势!”
“第三次分娩时,最高死亡率已达四成!”
“第四次分娩时,最高死亡率突破五成!”
殿内众人闻言俱是沉默。朱元璋与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皇子都陷入沉思。
他们虽知妇人产子如过鬼门关之说,却从未如此直观地了解过其中凶险。燕长倾用精确的数据,将生育的致命风险 展现在众人面前。
【七成!】
【竟有七成殒命之危!】
【若早知妹子生产要冒此等风险,朕断不会让她生育!】
【幸得上天庇佑......】
朱元璋后背渗出冷汗,眼前浮现马皇后面容。这位贤后为他诞下五子二女,按此推算,第七次生产时死亡风险竟高达七成!若非皇后洪福齐天,又享天下最优渥的医疗条件......
太子朱标凝视着身旁的朱雄英,眼底泛起痛色。
【早知要赌上性命......】
他想起常氏。这位太子妃为他生下两子两女,第四次生产朱允熥时,死亡概率已达五成。若当时知晓......既有嫡长子雄英,又有庶子允炆,何须再让爱妻涉险?
十余年夫妻情深,在他心中,常氏的性命远比多一个子嗣重要万倍。
即便他需要更多子嗣,完全可以让其他嫔妃生育,何必让常氏冒着五成死亡风险诞育第四胎。
【纵使知晓熥儿的降生会带来如此凶险,恐怕你也依然不会听从我的劝阻吧。】
朱标眼底掠过一丝隐痛,仰首凝望苍穹,恍惚间似见已故太子妃常氏正含笑注视着他。
刹那间,朱标怔然出神。
殿内诸王朱樉、朱棡、朱棣等人虽不及朱元璋与朱标感触深切,却也通过燕长倾列出的数据,深切体会到妇人平安产子何等艰难。
讲台上,燕长倾目光掠过朱元璋与诸位皇子,沉声续道:更甚者,新生儿夭折率高达三成。百名婴孩中,约有三十人难以存活。
即便顺利分娩,亦未必是男丁。男女诞育之机,各占五成。
在三成夭折率与五成性别概率之下,加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宗法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