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凤谕惊雷与御笔决断
(起)
“疑似出自宫中……刘太后处!”
禁军校尉的禀报声如同九天惊雷,在寂静的书房内轰然炸响。范仲淹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至天灵盖,连呼吸都为之停滞。他下意识地看向皇帝,只见赵祯背对着他,身形似乎僵硬了一瞬,那玄色斗篷下的肩膀,微不可察地绷紧了。
书房内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微爆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禁军调动时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牵扯到太后!这已不再是普通的贪腐案,而是直接撼动国本、冲击皇权与后宫关系的惊天大案!
范仲淹的心沉入了无底深渊。他终于明白,为何雷允恭能如此有恃无恐,为何吕夷简倒下后对方仍有如此能量!他们最大的护身符,并非那些党羽,也并非那些钱财,而是深居宫闱、地位尊崇的太后!
(承)
良久,赵祯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已恢复了帝王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眼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愤怒、或许还有一丝……被至亲之人背弃的痛楚?
“书信内容?”赵祯的声音异常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但熟悉他如范仲淹,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惊涛骇浪。
门外的禁军校尉显然也知此事千系重大,声音带着颤抖:“回陛下,皇城司之人未敢擅阅,已将原信密封,正快马加鞭送来衙署!”
“朕知道了。退下吧。”赵祯挥了挥手。
校尉如蒙大赦,快步离去。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君臣二人。范仲淹屏息凝神,不敢轻易开口。他知道,此刻皇帝面临的抉择,远比面对千军万马更加艰难。
赵祯踱步到御座前,并未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在权衡着江山社稷与母子伦常那沉重无比的分量。
“范卿,”赵祯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说,母后她……会知情吗?”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范仲淹沉默片刻,谨慎措辞:“陛下,书信真伪尚未可知。即便为真,亦可能为雷允恭等人伪造,或太后娘娘仅为受人蒙蔽……”
(转)
赵祯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范卿,不必宽慰朕。朕虽非母后亲生,但母子名分早定,朕亦尊之敬之。然,国之大事,非一家之私。漕运关乎国脉,贪腐动摇根基,若……若果真牵扯宫闱,朕,不能因私废公。”
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坚定,眼中那丝复杂的情感被一种属于帝王的决绝所取代:“朕是大宋的皇帝,天下亿兆黎民的君父!”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通报声,皇城司的人已将密封的信件送到。
赵祯亲手接过那个用火漆严密封印的木匣,挥退所有人。他盯着那木匣,仿佛要透过木板看清里面的内容。最终,他拿起案上的小金刀,缓缓划开了火漆。
范仲淹垂首肃立,心跳如鼓。
赵祯抽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他看得很慢,很仔细。范仲淹无法看到信上内容,只能看到皇帝的脸色,从最初的凝重,渐渐变得苍白,紧握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终于,赵祯看完了最后一字。他没有暴怒,没有斥责,只是缓缓将信纸放在案上,闭上双眼,久久不语。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合)
不知过了多久,赵祯才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封的决然。他看向范仲淹,将案上的信纸推了过去。
“范卿,你也看看吧。”
范仲淹深吸一口气,上前拿起信纸。信上的字迹清秀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雍容气度,他虽未见过太后亲笔,但观其风骨,绝非寻常人能够模仿。信的内容并非直接指示贪腐,而是以关切漕务、体恤臣下的口吻,嘱咐雷允恭对某些“为国操劳”、“颇有苦衷”的官员(信中隐晦地提到了刘承轨及另外几个名字)多加“照拂”,并在几处皇家采买、河道修缮等事务上,给予了某些“建议”。字里行间,并未明言钱财,但那“照拂”与“建议”背后巨大的操作空间和利益输送,不言自明!
这封信,就像一把包裹着天鹅绒的匕首,看似温和,实则致命!它或许不能直接证明太后参与了分赃,但却坐实了她利用影响力,为这个贪腐网络提供了最高级别的庇护!雷允恭等人,正是仗着这柄“尚方宝剑”,才能在漕运系统中横行无忌!
范仲淹放下信纸,心中已然明了。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陛下……”他声音干涩。
赵祯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诏书,提笔蘸墨。他的动作缓慢而坚定,笔尖在御砚中饱蘸浓墨,仿佛也蘸满了无比的沉重与决绝。
“拟旨。”赵祯开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书房内回荡,
“第一,太后凤体违和,需静心休养。即日起,一应外臣请安、宫务禀奏,皆由朕亲自处置。非朕特许,任何人不得惊扰慈驾!”
这是变相的软禁,隔绝太后与外界的联系,尤其是与雷允恭残党的联系!
“第二,内侍省都都知雷允恭,勾结外臣,欺君罔上,罪证确凿,着即削去所有官职爵位,海内通缉,格杀勿论!”
“第三,发运使刘承轨及涉案一应官员、商贾,以谋逆论处,抄没家产,缉拿九族!”
“第四,涉案之‘慈恩庄’及雷、刘等人所有产业,悉数查封,所有账目、文书,由皇城司、三司、‘发改委’共同勘验,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一道道旨意,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带着席卷一切的杀气!
(悬念)
赵祯写完最后一道旨意,放下御笔,拿起玉玺,重重地盖在诏书之上。那一声闷响,如同为这个夜晚定下了最终的基调。
他看向范仲淹,眼神疲惫却锐利如初:“范卿,追查之事,由你总揽,皇城司、三司协同。朕,只要结果。”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范仲淹深深跪拜,感到肩上的担子重若千钧。
然而,就在他准备领旨告退,去执行这一连串石破天惊的命令时,赵祯却忽然又叫住了他。
皇帝的目光落在窗外无边的夜色上,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沉:
“范卿,你去查抄之时,替朕留意一样东西……朕记得,早年宫中曾有一对羊脂白玉的‘龙凤和鸣佩’,乃是父皇御赐母后之物。母后曾言,其中凤佩,她一直珍藏身边。而那块龙佩……”
赵祯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
“据朕所知,很多年前,母后似乎将它……赏赐给了当时还只是个小黄门的……雷允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