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茶室藏在新区一条僻静的老街上，竹帘半卷，茶香袅袅。陈谨特意选了最里面的雅间，这里能听见檐角风铃的轻响，也能避开不必要的耳目。
林晓推门进来时，他正在冲泡第二道茶。她的手提包是新款奢侈品，腕表在昏黄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老师。她在对面坐下，声音有些干涩。
陈谨推过一盏茶：记得你最爱喝太平猴魁，说是能让人保持清醒。
林晓的手指在茶杯上停留片刻，最终没有去碰：新区工作忙，很久不喝茶了。
再忙也不能忘了本。陈谨注视着她，就像这茶，不管包装多精美，本质还是那片叶子。
茶室里陷入沉默，只有煮水声咕咕作响。窗外细雨又起，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李娟的事，您都知道了？林晓终于开口。
知道的不止这一件。陈谨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生态产业园的土地调整，你作何解释？
林晓的睫毛轻轻颤动：那是经过专家论证的...
哪个专家？陈谨打断她，是石水波公司的顾问，还是吴亦天找的专业人士
老师！林晓猛地抬头，您不能因为一些举报就...
就因为我是你老师！陈谨的声音陡然提高，又在瞬间压下，就因为我还记得你当初在国旗下宣誓的样子！
雨水敲打着窗棂，茶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晓低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忽然想起多年前在古县，她跟着陈谨走访贫困户，那个老大娘就是用这样的粗瓷碗给他们倒水。
新区的情况很复杂...她喃喃道。
每个地方都复杂！陈谨的指节叩在茶桌上，但在澄江时，你是怎么说的？再复杂的问题，也要从群众的利益出发
林晓的肩膀微微发抖。她想起女儿在新公寓里开心的笑脸，想起弟弟终于还清债务后的轻松，更想起石水波那句这都是你应得的。
老师，您不明白...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有些压力，不是一个人能扛得住的。
扛不住可以求助，可以反映，但不能同流合污！陈谨的目光如炬，你知道李娟的儿子昨天差点出事吗？
林晓的脸色瞬间惨白：什么事？
几个陌生人在学校附近转悠，要不是保安及时发现...陈谨注视着她的眼睛，这就是你要的？用老百姓的安全换来的？
我没有！林晓激动地站起，我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
可你已经伤害了！陈谨也站起身，当你签下那份土地调整文件时，当你收下那套海外公寓时，你就在伤害每一个相信你的老百姓！
茶室的门帘被风吹动，发出细碎的声响。林晓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如父如师的老人，突然发现他的鬓角已经斑白。
老师...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回不了头了...
回得了！陈谨抓住她的手臂，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把问题说清楚，把赃款退回去...
就在这时，林晓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是石水波。
陈谨松开手，开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石水波轻松的声音：林主任，晚上有个饭局，吴局长也来。生态产业园二期的事，还得请你多费心。
林晓的手在发抖：我...我晚上有事。
什么事比工作还重要？石水波的笑声带着深意，别忘了，温哥华那边还要续租呢。
电话挂断后，茶室里一片死寂。陈谨看着林晓惨白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温哥华的公寓？
林晓颓然坐倒，泪水终于滑落：我女儿在那里读书...
所以你就用权力换女儿的安逸？陈谨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失望，林晓，你太让我痛心了！
雨越下越大，茶室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林晓抬起头，眼中已经没了泪水，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
老师，您说得都对。但您不知道，看着我妈妈因为没钱做手术的痛苦，看着我弟弟被债主逼得想要自杀的绝望...您永远不知道那种滋味！
陈谨沉默良久，最终轻声道：我知道。但这不是堕落的理由。
他站起身，留下那份文件：这份举报材料，我暂时压下了。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记得你父亲留下的那句话吗？宁可清贫自乐，不可浊富多忧
竹帘落下，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林晓独自坐在茶室里，看着那份文件最后一页的签名——李娟的名字写得坚定有力。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秘书的电话：把我办公室保险柜里的文件，全部送到石水波公司的仓库。
挂断电话，她将已经冷透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雨还在下，茶室窗玻璃上的水痕扭曲了外面的世界，也扭曲了倒影中那个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