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商局会客室的空调开得很足，李娟却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吴亦天慢条斯理地沏茶，紫砂壶在他手中转动，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吴亦天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听说李女士的丈夫生前最爱喝茶。
李娟的手指在膝上收紧。她想起丈夫临终前还在念叨，等身体好了要喝她泡的茶。而现在，这个人竟敢用亡夫来作文章。
吴局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吴亦天笑了笑，从抽屉里取出那个银色U盘：这里面的内容很精彩。不过李女士可能不知道，未经许可在重点项目建设区域拍摄，已经涉嫌违法。
违法？李娟抬起眼，那侵占绿地、克扣补偿款，又该当何论？
这话可不能乱说。吴亦天又推过一个信封，这里是五万元。补偿款的事，我们可以重新核算。只要你签个承诺书，保证不再散布不实信息。
李娟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突然笑了。这笑声在安静的会客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吴局长，你太小看人了。我丈夫死在矿上时，矿主也是这么拿着钱来找我。那时候我没要，现在更不会要。
吴亦天的笑容淡去：李女士，你是个明白人。你儿子明年就要高考了吧？听说他想报考警校。要是档案里留下点不光彩的记录...
李娟猛地站起，茶盏被打翻，茶水在茶几上洇开一片深色。
你敢动我儿子试试！
坐下。吴亦天的声音冷下来，我是在帮你。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斗得过谁？林晓现在是新区领导，她会帮你？别忘了在澄江，就是她压下了你们的举报。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刺进李娟心里最痛的地方。她想起在澄江时，那个雨夜她跪在纪委门口，最终只等来林晓一句证据不足。
那是以前。李娟强撑着站稳，现在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吴亦天也站起身，逼近一步，林晓现在坐的是百万豪车，住的是千万豪宅。你以为她还会为你们这些平头百姓出头？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推开。林晓站在门口，脸色苍白。
吴局长，李女士是我请来的客人。
吴亦天愣了一下，随即恢复镇定：林主任来得正好，我正在做李女士的思想工作。
林晓没有看他，径直走到李娟面前：大姐，对不起，我来晚了。
李娟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光鲜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吴亦天说得对，现在的林晓，早已不是澄江那个会和她一起蹲在路边吃盒饭的纪委书记了。
林主任，李娟退后一步，不劳您费心。
林晓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她转向吴亦天：这件事到此为止。补偿款按规定发放，绿地按规划恢复。
林主任，吴亦天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不是你说停就能停的。
那就试试看。林晓迎上他的目光，现在，请你离开。
吴亦天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U盘和信封，摔门而去。
会客室里只剩下两个人。林晓想去扶李娟，却被轻轻推开。
大姐，我...
别叫我大姐。李娟的声音很轻，林主任，你还记得李大有的样子吗？
林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跌坐在沙发上。
那天在超市遇见你，我就想问了。李娟继续说，你身上这件外套，够我们明月苑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吧？
窗外，新区的霓虹渐次亮起。林晓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突然不敢直视。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林晓艰难地开口，但请相信我，补偿款的事我一定会解决。
解决？李娟笑了，像在澄江那样解决？林主任，我们老百姓要的不是空头支票，是实实在在的公平！
她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有句话我憋了很久——你在新区吃的每一顿盛宴，都有我们老百姓的血汗。
门轻轻合上。林晓独自坐在空荡荡的会客室里，茶几上的茶渍已经干涸，像一块洗不掉的污迹。
她掏出手机，看着女儿刚刚发来的照片。温哥华的阳光很好，女儿在新公寓的落地窗前笑得灿烂。可此刻，这笑容却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手机震动，是石水波的来电。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第一次没有立即接起。
而在明月苑，李娟回到家中，从衣柜最深处取出一个铁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这些年来所有的举报材料复印件，最上面是丈夫生前的工作日志。
大有，她轻声说，这次，我们一定要讨回公道。
夜色渐深，新区的灯火依旧璀璨。但在这片璀璨之下，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