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的薄雾还未散去,晨曦的微光刚刚刺破东方的云层。
江夏城头,露水打湿了冰冷的水泥女墙。
周铁山站在垛口前,手里那根卷烟已经燃到了指尖,但他毫无察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江面。
那支庞大得令人窒息的江东船队,正在消失。
无数的帆影向东而去,像是一群吃饱喝足后悄然离场的巨兽。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水寨,和那座孤零零悬在江面上的、属于黄祖的荆州水师大营。
“走了……真的走了。”
身旁的副将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整个人瘫软在墙根下,大口喘着粗气:“都督,孙策死了,孙权撤了。咱们……守住了!”
周围的士兵们也发出一阵低沉的骚动,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松弛。有人甚至扔掉了手里的长矛,想要瘫倒在地。
“站起来!”
一声暴喝,如炸雷般在城头响起。
周铁山猛地转过身,将指尖滚烫的烟头狠狠按灭在水泥墙上。他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反而狰狞得像一头刚刚嗅到血腥味的饿狼。
“谁让你们坐下的?谁告诉你们仗打完了?”
副将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都督,江东军都撤了,剩下的黄祖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周铁山一把揪住副将的衣领,将他拽到垛口前,指着远处黄祖的大营,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孙权走了,那是孙权的事。但黄祖还在!这老狗仗着有江东撑腰,这几天在咱们棱堡下面填了多少人命?现在他的靠山跑了,正是他最慌、最乱、最想跑的时候!”
周铁山的眼中闪烁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疯狂。
那是猎人看到了落单猎物的眼神。
“趁他病,要他命!这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副将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剧烈跳动起来:“都督,您的意思是……”
“传我命令!”
周铁山一把推开副将,抽出腰间的战刀,刀锋直指城下。
“打开城门!吹冲锋号!全军出击!”
“不要俘虏,不抢物资,老子只要一样东西——把黄祖这只老乌龟的壳,给我彻底敲碎!把咱们丢掉的外围阵地,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 * *
黄祖大营。
此时此刻,这里正如周铁山所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孙权小儿!背信弃义!竖子不足与谋!”
中军大帐内,黄祖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茶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他原本还在做着攻破江夏、瓜分战利品的美梦。谁能想到,一觉醒来,那个昨天还信誓旦旦要与他“共进退”的盟友,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连夜拔营跑了!
这就好比两个人去偷狗,一个人进去了,另一个人在外面望风。结果外面的那个看到主人亮了灯,转头就跑,把里面的那个直接卖了!
“太守,咱们也撤吧!”
部将苏飞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急声道:“江东军一走,咱们的侧翼完全暴露给了赤曦军。要是周铁山那疯子杀出来……”
“他敢?!”
黄祖厉声打断,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赤曦军被孙策打了这几天,早就被打残了!他们现在就是一群缩在乌龟壳里的惊弓之鸟,只求自保,哪里还有胆量出城野战?”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也在打鼓。
那种能喷火的“大炮”,那种坚不可摧的棱堡,已经成了他这几天的噩梦。
“传令下去,收拾辎重,徐徐后撤……”
黄祖终究还是怂了。他咬了咬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不是老夫怕了他周铁山,实在是孙氏小儿误我!”
然而,他的命令还没传出大帐。
呜——!呜——!呜——!
凄厉而高亢的军号声,突然从江夏城的方向传来。这声音不像大汉传统的牛角号那般沉闷,而是尖锐、急促,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杀伐之气。
这是赤曦军独有的冲锋号。
黄祖的身体猛地僵住。
紧接着,大地开始颤抖。
“轰!轰!轰!”
几声巨响在营地前沿炸开。那是赤曦军的炮兵在进行最后的火力延伸,为步兵开路。
苏飞跌跌撞撞地跑出大帐,抬头望去。
只见江夏城那两扇紧闭了数日的钢铁大门,轰然洞开。
一股红色的洪流,从城门中喷涌而出。
没有呐喊,没有杂乱的脚步声。
只有整齐划一的、如同闷雷般的踏步声。
那是数千名身穿红色战袄、头戴钢盔的赤曦军步兵。他们排着密集的方阵,手中的刺刀在朝阳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墙壁,向着黄祖的大营碾压而来。
而在那红色的洪流最前方,一面巨大的红旗迎风招展,上面绣着金色的镰刀与锤头,还有那行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烫的大字——
**赤曦**。
“疯了……他们疯了!”
苏飞面无人色,声音都在颤抖:“他们不要命了吗?刚守完城就敢反冲锋?”
黄祖冲出大帐,看着那如排山倒海般压来的红色军阵,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想错了。
大错特错。
这根本不是什么惊弓之鸟,这是一群被压抑了许久、终于出笼的猛虎!
“挡住!给我挡住!”
黄祖拔出佩剑,歇斯底里地吼道:“弓箭手!放箭!骑兵!给我冲散他们!”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江东军的撤退本就让黄祖军人心惶惶,士气跌到了谷底。此刻面对赤曦军这种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疯狗式反击,荆州兵那脆弱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杀!”
周铁山冲在最前面。他没有骑马,而是提着一把加厚的大砍刀,像一辆人形坦克般撞进了黄祖的前锋营。
“为了牺牲的弟兄!杀!”
他怒吼着,一刀劈断了一名荆州校尉的长枪,顺势将对方的半个肩膀削了下来。温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却更激发了他的凶性。
“杀!杀!杀!”
身后的赤曦军战士齐声怒吼。
这几天,他们眼睁睁看着战友被江东军的投石机砸成肉泥,看着城墙被鲜血染红。那股憋屈、那股愤怒,早已积蓄到了顶点。
此刻,全部宣泄在了黄祖这群倒霉鬼身上。
“投弹组!上!”
一名教导官吹响了哨子。
数十名臂力过人的战士冲出队列,拉开引信,将手中的黑铁疙瘩狠狠甩向敌群。
“轰隆隆——”
一连串的爆炸在荆州兵的人群中开花。
这不是什么妖法,这是赤曦军格物院最新量产的“掌心雷”(手榴弹)。虽然威力还不如后世,但在这种密集阵型的冷兵器战场上,它就是死神的镰刀。
烟尘四起,断肢横飞。
原本还试图结阵抵抗的荆州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彻底炸懵了。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前排的士兵开始后退,后排的士兵转身就跑。
溃败,发生了。
兵败如山倒。
周铁山根本不需要指挥什么复杂的战术。在绝对的士气和代差级的武器面前,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率领着赤曦军,像一把烧红的餐刀切入牛油,轻而易举地凿穿了黄祖的大营。
“别杀我!我投降!”
“太守跑了!太守跑了!”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
周铁山抬头望去,只见黄祖那面代表着太守威严的大旗,此刻正歪歪斜斜地向着江边倒去。
黄祖连大营都不要了,带着亲卫跳上快船,狼狈不堪地向着上游逃窜。
“呸!老狗!”
周铁山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没有下令追击水面上的敌人。赤曦军的水师还在筹建中,现在下水就是送死。
他转过身,看着这片已经被红色淹没的战场,看着那些跪地求饶的荆州俘虏,还有那些正在重新插上赤曦军旗帜的阵地。
胸中那口憋了数日的恶气,终于吐了出来。
“传令!”
周铁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声音冷硬:
“打扫战场!收缴所有辎重!把那些被黄祖抢走的粮食,一颗不少地给我搬回城里!”
“另外,把咱们牺牲弟兄的遗体……都找回来。”
说到这里,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铁汉,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
“洗干净,记下名字。咱们……回家。”
* * *
落日熔金。
江夏城内的县衙大堂,已经被临时改成了作战指挥部。
周铁山坐在桌案前,赤裸的上身缠满了绷带,隐约渗出殷红的血迹。
他手里握着一支炭笔,正趴在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上,眉头紧锁。对他这个大老粗来说,写战报比砍人还要费劲。
但他必须写。
而且要写得清清楚楚。
因为他知道,江夏这一仗虽然赢了,但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委员长亲启:”
“职部周铁山,于江夏顿首。”
“今日清晨,孙权小儿畏战潜逃,黄祖老狗孤军难支。职部抓住战机,率部反击,大破黄祖于城下,斩首两千余级,俘虏五千,尽复此前丢失之外围阵地。江夏之围,已解。”
写到这里,周铁山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那轮即将沉入江面的残阳。
孙策死了。
那个压得整个南方喘不过气来的小霸王,就这么没了。
这对赤曦军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但周铁山的心里,却隐隐升起一股更深的不安。
孙策是猛虎,虽然凶猛,但行踪可见。
而现在,猛虎死了,那条一直盘踞在北方的毒蛇——曹操,还会坐视不管吗?
孙权撤军撤得太果断了,果断得不像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更像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这江东,怕是要变天了。
而一旦江东稳住了阵脚,或者干脆倒向了曹操,那赤曦军面临的,将是比之前更加严峻的局面。
周铁山深吸一口气,重新低下头,手中的炭笔在纸上用力划过,力透纸背:
“然,职部以为,此战虽胜,隐忧更甚。”
“孙策既死,孙权继位。此子行事阴柔,深谙隐忍,恐比其兄更难对付。且江东军主力未损,撤退有序,其实力犹在。”
“更需警惕者,乃曹操。”
“孙策之死,必有曹贼暗中推手。今南方联盟虽乱,但曹贼极可能趁虚而入,或拉拢孙权,或吞并荆州。若曹孙刘三家真的合流,对我根据地将形成铁壁合围之势。”
“江夏虽胜,然仅是一隅。天下大势,正如委员长所言,黎明之前,必有至暗时刻。”
“职部恳请委员长,早做决断,防备曹操南下。”
“另:此战缴获黄祖军粮草甚多,还有一批江东军遗弃的攻城器械,职部已命人封存,听候格物院发落。”
“赤曦军第二军军长 周铁山 敬上。”
写完最后一个字,周铁山扔掉炭笔,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椅背上。
“来人!”
一名机要参谋快步走入。
周铁山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用火漆封口,然后郑重地递给对方。
“八百里加急!用最快的马,换马不换人,务必在两天之内,把这封信送到许都,亲手交给委员长!”
“是!”
参谋接过信,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大步离去。
周铁山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幅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江夏的位置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上移,越过长江,越过淮河,最终停在了那个红色的圆点——许都。
那里,是赤曦军的心脏。
那里,有一个正坐在风暴眼中的男人。
“委员长……”
周铁山看着地图,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变得坚毅如铁。
“这边的天,我给你顶住了。”
“剩下的……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