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坑道内回荡,与滴水声交织,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废弃矿坑内部弥漫着浓重的霉味、铁锈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属于地底的阴冷。凯尔和渡鸦半拖半架着昏迷的陈星,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莉亚搀扶着几乎脱力的风铃紧随其后。所有人都狼狈不堪,身上沾满了泥污和奔跑时刮蹭的痕迹。
“暂时……安全了。”渡鸦在一处相对宽敞、似乎曾是矿工休息点的地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没有追兵靠近的迹象后,才低声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左肩处衣物破裂,隐约可见一道淤青。
凯尔立刻将陈星小心地安置在角落里一堆干燥的、不知名的杂草上,随即从行囊中翻出荧光苔藓灯,幽蓝的光芒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映照出众人苍白而疲惫的脸。莉亚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扑到陈星身边,颤抖着手检查他的状况。
敷上的净痕草粉末似乎起到了一点作用,胸口那些暗色纹路蔓延的速度被遏制了,但陈星的呼吸依旧微弱而急促,额头滚烫,身体时而轻微抽搐,仿佛在与体内的某种东西激烈对抗。莉亚的圣光几乎耗尽,只能徒劳地握着他冰凉的手,眼中充满了绝望。
“他需要真正的治疗,否则……”莉亚的声音哽咽,没有说下去。
风铃蜷缩在另一个角落,双手抱膝,将脸深深埋起,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之前那短暂的爆发,仿佛抽空了她的灵魂,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空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对自己身上突然出现的变化的恐惧。那些疯狂生长的植物,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让她感到陌生和害怕。
凯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风铃身边,没有贸然触碰她,只是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风铃,刚才……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都逃不掉。”
风铃没有抬头,只是肩膀颤抖得更厉害了。
“那不是你的错,那是一种……天赋。”凯尔继续道,试图安抚她,“就像莉亚的圣光,我的奥术知识一样。只是它刚刚苏醒,你还不知道如何控制它。但它在保护你,保护我们。”
莉亚也抬起头,抹去眼角的泪水,声音沙哑却坚定:“是的,风铃。你救了团长,救了我们大家。那是生命的力量,是自然的馈赠,不是怪物。”
过了好一会儿,风铃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浅绿色的眼眸中充满了迷茫和一丝微弱的光:“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好害怕……”
“我们都会帮你,一起弄明白它。”莉亚努力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安抚好风铃,凯尔和渡鸦开始检查这个临时藏身点。这是一个死胡同,只有他们进来的一条路,易守难攻,但也意味着一旦被堵住,就是绝境。坑道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顶部有细微的裂缝,偶尔有冰冷的水滴落。空气虽然沉闷,但似乎有微弱的气流流动,说明可能有其他通风口,但过于狭窄,无法作为逃生通道。
“他们不会放弃。”渡鸦检查完入口处自己设置的几个简易预警陷阱后,回到休息点,声音凝重,“那些灰色杀手,训练有素,目标明确。黑溪镇不能待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但团长这样……”凯尔看着昏迷不醒的陈星,眉头紧锁,“强行移动,他的伤势可能会急剧恶化。”
一时间,绝望的气氛再次笼罩了这个小小的避难所。前有未知的强敌,后有难以愈合的重伤,他们仿佛被困在了这黑暗的矿坑深处,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陈星,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一直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一直握在他手中的、那枚已经变得如同普通灰色石块的“晦暗之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表面极其微弱地闪过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流光。
与此同时,陈星的意识,正沉沦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混乱之中。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冰冷的海底不断下坠,周围是扭曲的光影和无数疯狂的呓语。那是秩序之力反噬带来的精神废墟,是混沌低语的回响。
他奋力挣扎,却感觉力量正在一点点流失,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即将熄灭。
(……就这样结束了吗……)
(星萤……大家……对不起……)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瞬间,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共鸣感,如同针尖般刺破了厚重的黑暗。
是“晦暗之钥”!
尽管它已力量尽失,但那源自本源的、与陈星意志连接过的痕迹,依旧存在。
这一点微弱的共鸣,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让即将沉沦的陈星猛地凝聚起最后一丝清明。
(不……还不能放弃……)
(路……还没有走完……)
他尝试着,不再去强行调动那近乎枯竭的秩序之力,而是将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求生意志,投向体内那更深层、更难以捉摸的地方——那枚名为“可能性”的种子曾经萌芽之处。
那里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没有。
但他没有放弃,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固执地挖掘着最后一口可能存在的井。
一遍,又一遍。
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他用意志叩问着虚无。
突然——
一点极其细微的、无色透明的涟漪,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意识的最深处荡漾开来。
微弱得几乎不存在,却真实地撼动了那片凝固的黑暗!
现实中,莉亚突然感觉到陈星握着她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她惊喜地低头,看到陈星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虽然依旧昏迷,但那种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微弱气息,似乎……稳定了一点点?
“团长?”莉亚轻声呼唤。
陈星没有回应,但他胸口那些暗色的纹路,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蔓延。
矿坑深处,荧光苔藓灯幽蓝的光芒摇曳着,映照着众人疲惫却不肯放弃的脸庞。希望如同这地底的微光,虽然微弱,却顽强地穿透了沉重的黑暗,预示着漫漫长夜中,尚未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