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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沉溺在粘稠的深海,缓慢地、挣扎着向上浮升。最先恢复的是听觉,医疗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滴”声,像是指尖轻轻敲打着现实的边界。然后是嗅觉,消毒水那略带刺激性的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药味,将他从混沌的梦境中彻底拽回。

凌震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柔和的嵌入式灯光,以及悬挂在床边的、标示着各种生命体征的显示屏。他正躺在一张柔软而专业的医疗床上,身上连接着数根管线,精纯的营养液和温和的治疗能量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他近乎枯竭的身体。

这里是一处位于西南边境深处的、保密等级极高的军方医疗中心。厚重的合金墙壁和无处不在的能量屏蔽场,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危险隔绝。

他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身体内部那缓慢而坚定的修复过程。“黎明之芯”在安全的环境下,似乎运转得更加平稳,那温暖的能量如同春日暖阳,滋养着每一寸受损的组织和干涸的能量脉络。背后曾被“血屠”能量侵蚀、又多次崩裂的伤口,此刻只余下一片新生的、带着微微麻痒感的皮肤。

肉体上的创伤,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但心灵上的烙印,却远非如此容易抚平。

他闭上眼,脑海中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方同在他军刺下寸寸碎裂、化作飞灰的画面。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没有血债血偿的酣畅淋漓,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铅块般坠在心底的滞涩感。

方同那张在最后时刻扭曲、混杂着痛苦、悔恨、疯狂与一丝诡异解脱的脸,是如此清晰。他那嘶哑的、关于女儿被挟持、关于身不由己的辩解,以及最后那引爆电磁炸弹、试图与“血屠”同归于尽的决绝……

叛徒,该死吗?该死。

但当他亲手终结这一切时,感受到的却并非正义执行的纯粹,而是一种弥漫在唇齿间的、带着铁锈味的苦涩。方同,曾经也是“龙组”的“铁壁”,是可以将后背托付的战友。是什么,让他一步步滑向了深渊?是“黄昏”与“宙斯”那无孔不入的胁迫与诱惑?还是人性深处,在面对绝对的力量与残酷的选择时,那无法言说的脆弱?

凌震发现,自己对方同的恨意,在对方形神俱灭的那一刻,似乎也随之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对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黄昏”、“宙斯”,乃至可能隐藏在内部的“清道夫”——的冰冷杀意。

个体的背叛固然可恨,但制造背叛的土壤,那笼罩在“破晓行动”乃至更广阔阴影下的黑暗,才是真正需要被铲除的根源。

他的复仇,结束了。但战斗,还远远没有结束。甚至可以说,才刚刚触及那庞大冰山的一角。

思绪又飘到了苏婉身上。那个平日里慵懒优雅、仿佛与世无争的江南女子,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用她单薄的身躯,为他挡住了“使徒”的毁灭一击。她此刻就在隔壁的重症监护室里,生命体征依旧微弱,依靠着最顶尖的维生设备和他偶尔能渡过去的一丝“黎明之芯”能量维系着。

愧疚,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心脏。是他,将她卷入了这场本与她无关的生死漩涡。

还有韩冰和洛文峰……他们本可以拥有更安稳的人生,却因为他的坚持,跟着他一次次出生入死,伤痕累累。

责任。这两个字,以前对他而言,是军装赋予的使命,是队长对队员的担当。但现在,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这两个字背后,那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重量。那不仅仅是指挥与保护,更是每一步抉择背后,可能带来的鲜血与牺牲。

他缓缓坐起身,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细微的刺痛传来,却让他更加清醒。他走到病房的观察窗前,窗外是群山环绕的静谧山谷,夕阳正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与室内冰冷的医疗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玻璃窗上,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脸上的污垢和血迹已被清洗干净,露出原本刚毅的线条,但那双曾经锐利如鹰、偶尔还会流露出些许属于年轻人锋芒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沉淀了太多的血色与沉重,只剩下内敛的、冰冷的锐光。眉宇间那道因常年蹙起而形成的刻痕,似乎更深了。整个人的气质,仿佛一块经过千锤百炼、洗尽铅华的寒铁,沉稳,冷峻,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手刃仇敌,并未带来解脱,反而让他完成了一次心境的残酷蜕变。他不再是那个仅仅为了告慰战友英灵而燃烧一切的复仇者。他的目光,必须看得更远,他的肩膀,必须扛起更多。

“吱呀——”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是赵磐石将军。老人没有穿军装,只是一身简单的常服,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依旧扑面而来。他手里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目光落在凌震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上,眼神复杂。

“醒了?”赵将军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凌震转过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首长。”

赵磐石摆了摆手,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向窗外的夕阳。“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凌震的回答简练而平静。

赵将军点了点头,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他:“初步体检报告。你的身体恢复速度……超出了所有专家的理解范畴。还有苏家那丫头的情况,很不乐观,国内最顶尖的专家组已经进行了远程会诊,但……对她那种能量核心近乎崩溃、心脉被异种能量侵蚀的状况,常规手段几乎无效。”

凌震接过报告,却没有翻开。苏婉的情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总部那边,”赵将军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关于‘烽火行动’的最终报告,我已经按下去了。用的是‘遭遇不明势力伏击,目标人物方同确认死亡,小队伤亡惨重’的结论。但‘清道夫’的存在,以及你带回来的关于‘黄昏’和‘宙斯’的情报,已经引起了最高层的震动。”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着凌震:“你身上的麻烦,比你想象的还要大。‘血屠’的诅咒,‘宙斯’的追杀令,还有内部某些人不希望你再查下去的压力……你现在,是真正的众矢之的。”

凌震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眼神更加冰冷了几分:“我知道。”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赵将军问道。

凌震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即将沉入山峦的夕阳,仿佛要穿透那绚烂的余晖,看到其后隐藏的无尽黑暗。

“苏婉必须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方同芯片里提到的‘生命之泉’,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那很可能是个陷阱。”

“即使是陷阱,也要去。”凌震转过头,看向赵将军,“而且,我们带回来的,不仅仅是麻烦。”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黎明之芯”正散发着平稳的暖意。

“方同用命换来的情报,苏婉用命换来的提示,还有……我身上这莫名其妙的力量……所有这些,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钥匙’,还有那扇‘门’。”凌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黄昏’和‘宙斯’如此不惜代价地争夺,那背后隐藏的东西,可能关乎到远超我们想象的存在。我们不能坐等他们得手。”

赵磐石深深地看了凌震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经过血火淬炼后的沉稳与决断,看到了不再会被个人仇恨蒙蔽的清晰目标,也看到了敢于直面任何强敌的无畏勇气。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总部内部……意见并不统一。有些人认为应该立刻销毁芯片,将你隔离审查,彻底切断与‘黄昏’、‘宙斯’的潜在联系,以避免更大的冲突。”

凌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赵将军,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我和另外几位老家伙认为,”赵将军的声音陡然变得铿锵有力,“退缩和掩盖,解决不了问题。敌人已经将手伸到了我们内部,伸到了‘破晓行动’这样的核心任务上!如果我们连查明真相、反击敌人的勇气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他拍了拍凌震的肩膀,力道很重:“你需要时间恢复,苏丫头也需要时间。这段时间,我会顶住压力,给你们创造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但你要记住,留给你的时间不会太多。一旦你决定再次出发,你面对的,将是比缅北凶险十倍的局面。”

“我明白。”凌震点了点头,“谢谢首长。”

赵磐石摆了摆手,转身向门口走去。在拉开门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凌震,记住你现在的感觉。愤怒可以是力量,但不要让仇恨吞噬你的理智。你现在背负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命,也不仅仅是‘利刃’小队的债。”

“你很可能,是我们在那场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中……唯一能抓住的,第一缕‘黎明’。”

说完,他拉开门,大步离去。

病房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凌震独自站在窗前,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隐没,窗外山谷被深沉的暮色笼罩。医疗中心的灯光自动亮起,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军刺贯穿方同身体时的触感,也残留着苏婉鲜血的温度。

心境的蜕变,如同蜕壳,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却也孕育着新生的力量。

他不再是单纯的复仇者凌震。

他是“利刃”的幸存者,是“黎明之芯”的持有者,是“黄昏”与“宙斯”的死敌,也是……即将主动踏入那场关乎未来风暴中心的……先行者。

他的目光穿透了夜幕,变得无比深邃,无比坚定。

而在他看不见的维度,灵魂深处,那道由“血屠”留下的黑色诅咒符文,在“黎明之芯”那愈发温暖、愈发磅礴的能量冲刷下,边缘似乎……极其细微地……淡化了一丝。

仿佛最坚韧的冰,也开始遇到了真正的……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