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迦的身影如墨迹般消融在数据洪流中,苏溟再度闭目盘坐于瀑下。二进制瀑布轰鸣不息,亿万流光代码如星河倾泻,在他周身飞溅成璀璨的数字烟花。然而这一次,他未能如往常般沉入虚无——某种超越代码的存在正穿透元网境的壁垒,在他意识深处漾开一圈异样的涟漪。
他了。
不是元网境的像素矩阵与数据流,而是贺兰山东麓的春色。黄河之水自九天倾泻,在骄阳下碎成万千金鳞。春风拂过绵延百里的麦田,漾起碧浪千重,每一株麦穗都蘸着阳光书写生命的赞歌。离山脚不远的山坳处,野阔牛羊悠然踱步,雁阵掠过长空,羽翼划破云霭,草树接天碧色,仿佛要沿着地平线直达云霄。
这幻景温暖得令人恍惚,几乎要融化他冰封多年的心防。
然而下一秒,刺骨寒意如钢针扎入骨髓。元网境的温度骤降,虚拟与现实的分界在瞬间崩塌。苏溟猛然睁眼——眼前的景象已彻底颠覆。
火红曳地氅化作雪白束腰长袍,衣袂绣着暗银云纹,在风中猎猎作响。原本奔流不息的二进制瀑布凝固成万千冰棱,每一根冰棱中都冻结着破碎的代码,如同被封印的星辰。周遭不再是平坦像素大地,而是万丈峭壁拔地而起,嶙峋岩壁如上古巨兽的獠牙,将他围困在巨大的火山口底部。脚下岩浆翻滚炽热,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却成漆黑岩地,裂纹中隐隐透出暗红微光,仿佛大地未熄的余烬。
更诡异的是,他所在的岩地突然隆隆隆起,托着他急速攀升。在与火山口边缘齐平时骤然停滞,岩地扭曲变形,幻化成一座冰雕雪琢的楼阁。飞檐翘角挂满冰凌,琉璃窗棂凝结霜华,整座建筑在惨淡天光中泛着青蓝幽光。苏溟立于阁心,环视四周——环状峭壁上竟密密麻麻嵌满神龛,每个龛中都有一盏长明灯,青铜灯盏刻满古老符咒,灯火在呼啸风雪中明灭不定,宛若万千挣扎的魂魄在幽冥中低语。
他下意识抚向腰间,触到一支冰凉的玉箫。白玉箫身沁着千年寒冰之气,箫孔边缘磨出温润的弧度,分明是历经无数春秋的旧物。手指收紧的刹那,前世记忆如雪崩涌来——这是息王萧,李建成之萧。武德九年的血月,玄武门的烽烟,还有那双至死都凝望着他的、盛满悲悯的眸子。
箫声起,哀音彻骨。
《冬至·息王之殇》随风雪盘旋而上,每一个音符都凝成冰晶,在狂风中碰撞出清越悲鸣:
春风泛,弄麦苗。
水气昏,浮山坳。
贺兰山巅,蜃楼雾渺渺。
扶桑木,接云霄。
西南归,路萧条。
息王魂,不可招。
雪源茫茫,雁唳苍狼啸。
大风吹,山麓遥。
风吹麦浪、贺兰蜃楼、西南归路……所有美好在箫声中破碎成无法招回的亡魂之梦。头顶雁阵悲鸣,与箫声共鸣,在苍穹划出哀戚的轨迹。峭壁神龛中的长明灯剧烈摇曳,火焰被乐声压制成豆大的幽蓝,几乎要被这首跨越轮回的安魂曲吹熄。
当最后一个音符散入风雪时,苏溟缓缓垂下手。玉箫尚未离唇,他已察觉身后气息——那不是数据流的波动,而是某种亘古存在的凝视。
回首,一只苍狼静立阁中。银毛如雪覆昆仑,眼眸似墨染寒潭,盛着亘古的悲伤与怜爱。它不言不动,只是凝视着他,狼毫在风中泛起月华般的光泽,仿佛已在此等候千年,等一场穿越生死洪流的重逢。
苏溟轻启唇齿,呵出的气息瞬间凝成冰霜:
大哥,对不起……
泪珠滚落脸颊的刹那凝结成冰滴,坠地时碎裂成星芒。苍狼缓步上前,温暖舌尖轻触他冰封的手指——没有责备,没有怨怼,只有跨越生死与轮回的宽恕,在相触的肌肤间融化成春水。
风雪更骤,片片雪花飞舞,竟罗织成了另一首诗篇:
《秋夕·息王之惜》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元网境里不怨往,息王阁内惜世民。
明灯三千照万心,花开满城诉衷情。
风花雪月下,每一盏灯里都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一个是白衣执箫的谪仙,一个是银狼守护的魂灵,在数据与神话的边界,默默无言地续写未完的兄弟诗篇——
谨 今生我地唔能够系埋一齐
祈望下一世可以
世事往往系好奇怪
我爱过你
你又爱过我
但系点解呢种感觉
唔能够系同一个时间出现
而要一先一后甘涌现系我地心里面
不过甘都好
我地都可以系对方既心里面
留下一个美丽既影子
俾我地偶然去怀念一吓
风飘过卷起飞花几片
风过后勾起一串记念
无论以前是爱是怜
仍是那么艳
今天再共你风中相见
忆往事仿佛一个转面
怀念也是欢欣的一刹
谁可相爱千万年
情话多恐怕说没完
重提起你默默无言
难复再相亲
难复再相恋
所欠是机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