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冰冷、空洞，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像是从一口尘封了千年的石棺中，透过层层裹尸布渗透出来的回响。
“永夜议会……”
陈玄掂了掂手中这封质感奇特的信件，信纸非纸非革，触感细腻而坚韧，带着一种常年不见天日的阴冷。封口那块暗红色的火漆，烙印着一个由蝙蝠翅膀和扭曲的蛇组成的徽记，繁复而诡异。
他将信封凑到鼻尖，一股极淡、却极为纯粹的气味钻入鼻腔。不是墨水味，也不是香料味，而是混杂着古老尘埃与……干涸血液的味道。
特雷米尔氏族。
陈玄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他对欧洲的神秘学家族谱系，远不如对京城哪家外卖的烧烤更好吃来得熟悉。
他刚刚才获得了一个星球级的“厄运”主宰权，正沉浸在“谁吵我睡觉就让谁倒霉”的朴素快乐中，结果还没享受超过五分钟，新的麻烦就自己找上门了。
他随手将信封扔在石桌上，决定先无视它。比起什么不知所谓的“永夜议会”，还是填饱肚子更重要。
然而，当他再次拿起手机，关闭飞行模式的瞬间，整个世界都通过这块小小的屏幕，向他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嗡嗡嗡——
手机像是得了帕金森，疯狂震动起来。无数的App通知、未接来电、短信、邮件，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手机的处理器。屏幕卡顿、闪烁，最终黑屏了整整一分钟，才伴随着一阵发烫，艰难地恢复了工作。
一个陌生的号码，锲而不舍地再次呼入。归属地显示是京城的一个特殊号段。
陈玄叹了口气，划开了接听键。
“陈大师！您……您终于接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龙组负责人龙一几乎要喜极而泣的声音，背景音里充满了键盘敲击声和各种仪器的警报声，显然是在一个高度紧张的指挥中心。
“嗯。”陈玄的回应简单而冷淡。
“您……您没事吧？我们……全世界都看到了！神迹！那是真正的神迹啊！”龙一的语气激动到语无伦次，充满了狂热的崇拜，“您不知道，现在全世界都疯了！联合国秘书长刚刚亲自致电，提议设立一个‘陈玄日’，作为全球法定假日！”
陈玄皱了皱眉：“太吵了。”
电话那头的龙一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和后怕：“啊！是！是！太吵了！那颗小行星自爆的声音，一定……一定对您造成了干扰！是我们的错！我们应该提前为您准备好最顶级的隔音设施的！”
“我说的是你们的直升机。”陈玄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
电话里陷入了一阵死寂，陈玄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龙一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过了好几秒，龙一才用一种近乎于梦呓的、带着无尽恐惧的语气，结结巴巴地开口：“原……原来那异常的强对流……是……是您……”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原来国师只是觉得吵，然后那架价值上亿的、全球最顶尖的军用直升机，就差点当场散架。这已经不是“能力”可以形容的范畴了，这是“规则”。
“大师，我错了！”龙一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颤抖，“我代表龙组，代表所有被打扰到您清净的人，向您致以最深刻的歉意！我们保证，从现在开始，国师府方圆十公里之内，连一只蚊子都不会飞进去！”
“有事？”陈玄不想听他废话。
“啊，有！有几件事必须向您汇报！”龙一连忙调整情绪，进入工作状态，“第一，关于各国提出的荣誉和封号，我们已经替您全部挡回去了，只等您的最终示下。第二，好莱坞、宝莱坞……全世界的影视公司都发来了合作意向，想把您的事迹拍成电影，酬劳……他们说酬劳您随便开。”
陈玄的眼皮跳了一下：“让他们滚。”
“是！是！我马上传达！”龙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继续说道，“第三，就是……关于您之前要求的那几项‘负面操作’，各国现在都有些……后遗症。美国黄石公园的地质活动变得异常活跃，俄罗斯切尔诺贝利的辐射指数不降反升，日本富士山附近……灵异事件报告数量在一个月内翻了一百倍。他们都想请您……帮忙看看。”
陈玄听得一阵心烦，这群人是把自己当成售后客服了？
“没空。”
他正准备挂电话，目光却不经意间又落在了那封诡异的信件上。一个念头闪过，他开口问道：“特雷米尔氏族，听说过吗？”
电话那头的龙一，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更久，也更凝重。
“大师……”龙一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谈论一个禁忌，“您……是从哪里听到这个名字的？”
“他们给我寄了封信，请我去参加一个什么‘永夜议会’。”
“什么？！”
龙一的惊呼声差点刺穿陈玄的耳膜。他似乎瞬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周围的嘈杂声都为之一静，显然是指挥中心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嗓子给镇住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龙一喃喃自语，“特雷米尔是欧洲最古老的‘隐世血裔’之一，传说他们是吸血鬼的源头，是暗夜里的魔法师。他们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在世俗界活动的记录了！龙组的最高绝密档案里，对他们的描述也只有寥寥几句，‘极度危险，避免接触’。他们……他们怎么会主动联系您？”
“大概是上次动静搞得太大了。”陈玄随口说道。
他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逆天改命盘会反馈给他那种“地球厄运主宰”的能力了。他把整个地球的“负能量环境”进行了一次大扫除，那些依靠“脏能量”生存的古老生物，自然会第一个感觉到不适应。
“信上说，地点在罗马尼亚，一个叫‘恶魔之口’的城堡。”陈玄补充道。
“恶魔之口？！”龙一的声音又变了调，这次是纯粹的惊恐，“大师，万万不可！那里不是城堡，那是欧洲煞气最重的‘凶穴’之一！传说那座城堡是活的，会吞噬所有靠近它的生命！几百年来，无数探险家、灵异调查员、甚至是我们玄学界的前辈，都有去无回！那地方的怨念和血煞，浓郁到能让最顶尖的高手心神失守，走火入魔！您千万不能去啊！”
陈玄本来正准备让龙一想办法回绝掉这个无聊的邀请。
可听到“欧洲煞气最重”、“凶穴”、“怨念和血煞浓郁到让高手走火入魔”这几个词时，他准备挂电话的手，停住了。
他的眼睛，缓缓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突然看到一片绿洲时，才会有的光芒。
黄石公园的地煞，切尔诺贝利的怨煞，富士山的鬼煞……这些，他都间接“体验”过了。虽然效果不错，但终究是隔靴搔痒。
而这个“恶魔之口”城堡，听起来，简直就是为了逆天改命盘量身定做的顶级“充电宝”，是风水学意义上的“米其林三星”凶宅啊！
去那里睡一觉，效果该有多好？
之前因为转化小行星而耗尽的能量，说不定能一次性全都补回来，甚至还能变本加厉地赚上一笔。
“大师？大师您还在听吗？您千万不要冲动啊！”龙一还在电话那头苦苦劝说。
“帮我订一张去罗马尼亚的机票。”陈玄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啊？”龙一的大脑宕机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可是……为什么啊？”他不死心地问道。
陈玄打了个哈欠，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听起来，那地方的风水很不错，应该会很助眠。”
“助……助眠？”
龙一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晚上，被反复碾碎，再用胶水粘起来，然后再一次碾碎。
拯救了世界的救世主，全人类的守护者，在危机解除后，不接受任何荣誉，不理会任何请求，反而因为听说一个传说中的魔鬼凶穴“很助眠”，就兴致勃勃地准备跑去睡觉？
这是什么逻辑？
这世上还有逻辑这种东西吗？
“就这样，挂了。”
陈玄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完全没有理会电话那头龙一撕心裂肺的“大师三思啊——”的呐喊。
他拿起石桌上那封来自“特雷米尔氏族”的邀请函，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什么永夜议会，什么吸血鬼亲王，都不重要。
他只是，想换个地方，好好睡一觉而已。
ps：你觉得，陈玄到了吸血鬼城堡，第一件事会是找床还是找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