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没有专机,没有仪仗。
陈玄选择的交通工具,是一趟从南到北的高铁。
他在商务座上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列车员轻声提醒终点站已到,才揉着惺忪的睡眼,背着一个半旧不新的双肩包,随着人流走下站台。
一辆挂着普通牌照的黑色红旗轿车,早已静静地等在出口。
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一名穿着中山装,神情严肃的中年人。他是龙组负责与陈玄对接的联络员,代号“信使”。
“陈先生,我是信使。叶老让我来接您。”信使的语气恭敬,但眼神中却藏不住一丝好奇与审视。
“嗯。”陈玄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一副准备继续补觉的模样。
信使准备好的一肚子客套话和情况介绍,顿时全堵在了喉咙里。他只好对司机示意,车子平稳地驶出车站,汇入京城的车流。
车辆一路向西,城市的繁华景象逐渐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西山轮廓和愈发萧瑟的景致。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比市区低了几度。
“陈先生,我们快到了。”信使看着窗外那片被高墙圈起来的、笼罩在薄雾中的区域,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关于‘国师府’,也就是‘西苑秘狱’,有几点需要再次提醒您。那里的阴煞之气极重,我们的人员即便穿着全套防护设备,也不能在里面待超过一小时。您……”
他想说“您千万要小心”,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实在多余。
陈玄终于睁开了眼,他没有看信使,而是望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区域,鼻翼微微动了动。
车子在一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停下。
门前没有守卫,只有两尊被风蚀得面目模糊的石狮,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古老与不祥。
车门打开。
一股阴冷、混杂着腐朽与怨念的寒气,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信使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像是瞬间被扔进了冰窟,连灵魂都在打颤。
陈玄却在此时走下车,迎着那股寒气,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副表情,不似常人面对阴煞时的恐惧与排斥,反而像是在炎炎夏日里,痛饮了一杯冰镇酸梅汤。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发自内心的惬意与满足。
“啊……”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这地方,真不错。”
信使:“……”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大门被远程开启,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仿佛推开了一段尘封了数百年的黑暗历史。
门内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恐怖片导演都自愧不如。
荒草齐腰,古树虬结如鬼爪,一座座灰黑色的殿宇楼阁在浓雾中若隐隐现,屋檐上挂着的风铃,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自顾自地发出清脆又诡异的碰撞声。空气里,仿佛能听到无数冤魂在低语、在哭嚎。
“陈先生,请。”信使硬着头皮,走在前面引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陈玄却像是回到了自己家后院,步履轻松,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四周。他没有理会那些看起来气派却死气沉沉的主殿,而是凭着感觉,径直朝着煞气最浓郁的后院走去。
穿过一片枯败的竹林,一个巨大的、被夷为平地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院落中央,是一口井。
一口被八根手臂粗的、刻满了符文的巨大铁链锁住的古井。
井口由一整块巨大的玄武岩打造,上面雕刻着狰狞的兽首,井沿呈现出一种被岁月侵蚀的暗红色,仿佛浸透了干涸的血。一股比别处浓郁百倍的、近乎液化的阴煞之气,正从井口丝丝缕缕地向外逸散。
这里就是整个京城龙脉煞气的源头——锁龙井。
信使站在院落边缘,便再也不敢往前一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被那股压力捏爆了。
陈玄却双眼放光,几步就走到了井边。
他伸出手,像抚摸一件心爱的艺术品一样,轻轻拍了拍冰冷的井沿。逆天改命盘在他的体内发出了欢快的嗡鸣。
“就是这了。”他满意地点点头。
信使正想问他需要准备些什么,要不要开坛做法,或者至少先熟悉一下环境。
却见陈玄从他那个半旧不新的双肩包里,慢悠悠地掏出了……一个折叠吊床。
他在院子里那两棵长得最扭曲、看起来最像要吃人的老槐树之间,熟练地把吊床挂好,还试了试承重,调整了一下角度。
然后,在信使呆若木鸡的注视下,陈玄脱掉鞋子,爬上吊床,盖上一条小毯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前后不到三分钟。
他就这么……睡着了。
鼾声平稳,呼吸悠长。
信使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国家动用了最高权限,开启了尘封百年的第一凶地,请来了一位连华尔街都为之颤抖的神秘存在……
就是为了让他在这里……搭个吊床睡午觉?
这算什么?
镇国顾问的……入职仪式?
就在信使怀疑人生的时候,他没有看到,随着陈玄进入深度睡眠,一股无形的、温和却又霸道的力量,以那个吊床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一直懒洋洋的逆天改命盘,开始疯狂运转。
整个“国师府”内,那积攒了数百年的怨气、戾气、煞气,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它们化作一道道肉眼不可见的黑色气流,从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砖石、每一片枯叶中升起,如百川归海般,朝着陈玄所在的吊床汇聚而去。
那副景象,若是被玄学界的人看到,恐怕会吓得魂飞魄散。这是在主动吸纳天地间最污秽的能量,无异于自寻死路。
然而,这些能让宗师都折损道行的恐怖煞气,在靠近陈玄身体三尺范围时,便被逆天改命盘的力量瞬间“格式化”,转化为最精纯、最本源的能量,缓缓滋养着他的身体与灵魂。
院落里的阴森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淡薄。
天空中的浓雾,似乎也散去了一些,露出了一角久违的、灰白色的天空。
然而,这种“净化”,却像是在一个紧绷的炸药包上,点燃了引线。
地底深处,锁龙井的井底。
那八根深入地脉的巨大锁链,猛地绷紧,上面篆刻的符文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又迅速熄灭。
一股沉睡了八百年的、充满了暴虐与愤怒的意志,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潮汐彻底惊醒。
“吼——!!!”
一声不似人间所有、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咆哮,从井底深处猛然炸响!
整个大地,都为之剧烈地一颤!
信使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他惊骇欲绝地望向那口古井,只见井口正疯狂地喷涌着黑色的龙煞之气,那八根巨大的铁链,正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似乎随时都会崩断!
完了!
我们好像……把京城最大的一个炸药桶,给引爆了!
ps:你觉得,这条被镇压了八百年的孽龙,冲出来后第一句话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