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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空间因五人而显得格外拥挤。

司机专注前方,弗朗茨亲王殿下坐在副驾驶,身姿挺拔,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逝的雪山轮廓,仿佛身后的一切与他无关。

后排,塞缪尔被夹在中间,一侧是紧挨着车门、双手依旧稳稳捧着骨灰盒的讣告人,另一侧是施泰因上校。

上校从容地将那本无字厚书放在并拢的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轻敲着皮质封面。

引擎声是唯一的背景音,空气中弥漫着来自上校身上淡淡的雪茄和皮革混合的气味。

施泰因上校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扫过身旁的塞缪尔和讣告人,语气如同在主持一场非正式的情况通报会:

“好了,莱恩先生,讣告人女士。你们有什么想问的?也许我们可以坦诚一些。”

塞缪尔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逝的山影上,声音平静却带着锋刃:

“神父的这场‘赎罪’表演,从开始到落幕,每一步都在你们的剧本里?”

施泰因上校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不不不,莱恩先生,你高估我们了。神父后期的所有偏执行为,都源于他自身扭曲的负罪感和对净化的极端理解。我们顶多算是个默许的观众。”

塞缪尔转过头,视线扫过对方,最终定格在那本皮质封面的无字书上。

“那么这本书呢?” 他追问,语气加重,“这也是他个人‘赎罪’的一部分?还是说,这本书本身就是你们默许的原因?”

施泰因上校的笑容加深了些,带着一种“你终于问到点子上”的赞赏,但眼神却锐利起来。

“敏锐的判断。《缄默法典》……是的,它才是关键。不过,把它从伯尔尼的严密档案库中‘借’出来,完全是神父先生自己的手笔。我们当时的确反应迅速,布下了网。”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带着冷嘲的平静:

“但我们很快发现,这位虔诚的小偷并没有带着赃物远走高飞。他反而留在了列支敦士登,甚至通过某些渠道,让自己合法地成为了一名修士。”

“于是我们决定……换个策略。既然他想演戏,我们便提供舞台,看看他究竟想用这本法典唱一出什么戏。”

“直到今夜,” 上校的目光变得深沉,肯定地说,“我们才最终确认,他这出戏的结局——尤其是由你,莱恩先生,亲手写下的这个结局——对我们而言,非常有益。”

塞缪尔的视线从那本《缄默法典》上移开,投向车窗外交织的阴影。

“塞巴斯管家呢?”他声音低沉,“也是你们安插的眼睛?为了确保神父……或者说,确保这本神秘学造物始终在监控之下。”

施泰因上校对此供认不讳:“正解。在他转型为神父并定居于此之后,我们需要一双可靠的眼睛。”

“而当他的表妹布伦纳夫人决定接手这处产业时,塞巴斯先生以其无可挑剔的素养和对本地历史的熟知,顺利应聘了管家一职。”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一直是个非常称职的观察员。”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塞缪尔的身体在狭窄的后座里紧绷了一瞬。

“那么我呢?”他问,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目光放在我身上的?”

上校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回答,语气没有半分波澜:“从库尔特和他的行动小组在伦敦彻底失联开始。”

“库尔特……”塞缪尔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骤然变得危险,“他们是你们的人?”

“不错。”施密特上校的回答简洁有力,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承认可能激起的反应。

“他们的失联太过彻底,这不符合常理。我们因此注意到了你,塞缪尔·莱恩先生。一个原本在背景调查中几乎一片空白,却有能力让一支训练有素的小队无声蒸发的人,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原来如此。”塞缪尔扭过那双因药剂和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冰冷弧度,“库尔特是你们的人,他奉你们的命令在伦敦行动,那么,按照这个逻辑——”

“埃利亚斯的死,是不是可以直接记在你们瑞士联邦的账上?”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连前排一直仿佛置身事外的弗朗茨亲王,肩线都隐隐僵硬了一瞬。

施泰因上校敲击书封的手指停了下来,褐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重新审视着身边这个看似已山穷水尽的男人。

沉默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上校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很犀利的指控,莱恩先生。”他的语气恢复了平稳,但之前的随意感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硬。

“但国际政治,很少像街头火拼那样非黑即白。库尔特小组的行动……偏离了授权,属于严重的失控行为。他们的失败和失踪,本身就是对其过失的清算。”

他迎向塞缪尔的目光,毫不退让:

“将个别行动人员的失控,上升为国家行为,这是一种……非常危险且不专业的解读。瑞士政府与哈特曼先生的悲剧,没有任何直接关联。”

“莱恩先生,你是个聪明人,不应该说出这种……缺乏建设性的气话。这对你而言,只会激化矛盾,让你和你的同伴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之中。”

塞缪尔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对荒谬现实的认同。

“危险?”他重复道,“上校,您对危险的定义,或许与我的上层不同。”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实的冷冽,“你们既然从伦敦就开始注意我,自然应该清楚伦敦政府与圣洛夫基金会早已将我与神秘界高危组织——重塑之手划上了等号。那么,你们为何不猜猜看……”

他略微停顿,让每个字都带着分量,“我来到列支敦士登,名义上是安葬小哈特曼先生,却无意间接触到这本《缄默法典》……”

“这一切,究竟是个人意愿,还是……得到了某些更不容忽视的存在的指示?”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那本无字书上:“你们对这本书如此重视,视若珍宝。但或许于我们而言,这类旧时代的遗物……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般罕见。”

塞缪尔没有承认自己是重塑之手之人,但他利用了这个官方已有的标签,将自己置于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阴影之下,从而缩小双方的力量对比。

施泰因上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讣告人帽檐下的阴影中,无人看到她的眼神微微闪动,但她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默。

良久,上校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公式化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务实的冷峻。

“莱恩先生,你成功地让这场谈话进入了一个……更复杂的层面。”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但这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如果你,或者你暗示你代表的势力,对《缄默法典》这类不罕见的遗物并无太大兴趣……”

“那么你如此执着于小哈特曼先生的骨灰,甚至不惜以身犯险,目的究竟是什么?重塑之手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个体死者的安宁了?”

这是一个尖锐的反问,直指塞缪尔行为逻辑中的核心矛盾——一个冷血的恐怖组织成员,为何会做出如此“人性化”的举动。

塞缪尔迎着他的目光,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未曾改变,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上校,你搞错了一件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来到这里,埋葬我的朋友,这是我个人的承诺。至于我的‘雇主’们是否另有目的,或者我是否在无意中……触碰了某些我都不清楚的安排,”

他的视线扫过那本《缄默法典》,最后回到上校脸上,“那不是我能控制,也未必是你们能承受得起深究的。”

施泰因上校重新打量起塞缪尔,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

“……个人的承诺。”他缓缓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缄默法典》的皮质封面,“却牵扯出如此多的麻烦,甚至可能触及更高层面的底线。莱恩先生,你的这个‘个人承诺’,分量可不轻啊。”

他话锋一转:“不过,我欣赏务实的人。既然你提到了‘承受不起深究’,那我们就谈点实际的。”

“神父的闹剧结束了,《缄默法典》也将物归原主,回到它该在的地方。”

“那么,你呢,莱恩先生?你为你‘个人的承诺’奔波至此,现在承诺即将完成,你下一步有何打算?是继续留在列支敦士登这片宁静的山谷,还是……另有高就?”

这个问题是在试探塞缪尔的去向,以及他背后是否真有“指令”。

塞缪尔迎着他的目光:“上校是在担心我成为贵国边境上的不稳定因素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讥诮:“我的任务,仅限于送埃利亚斯回到这里。至于之后何去何从……或许取决于我能否拿到返程的车票,以及……沿途是否足够‘清净’。”

他将皮球踢了回去,既暗示了自己会离开,也警告对方不要设置障碍,同时依旧保持着来自“重塑之手”的模糊威慑。

施泰因上校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微笑,像是终于听到了想听的话。“清净……很好的词。我们都希望这片山谷能恢复它应有的宁静。”

就在这时,车辆缓缓减速,最终停了下来。

塞缪尔看向车窗外,暮色中那座熟悉的、带着一丝孤寂感的石屋静静矗立,正是讣告人的通灵小屋。

施泰因上校并没有下车,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塞缪尔身上,语气变得正式而不容置疑:

“莱恩先生,你是个明白人。为了确保这份‘清净’能够持续,也为了消除最后一个……可能引起误会的隐患。”

他顿了顿,指尖重重敲了一下膝盖上的缄默法典,强调道:

“哈特曼家族保管的那件帝国遗物,必须交出来。我们在这件事上耗费的资源已经太多了,必须要有个结果。”

塞缪尔沉默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早已料到这个要求。

他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右手缓缓探入外套内袋。“东西,确实在我身上。”

这个动作让车厢内的气氛瞬间绷紧。

“但它现在归我了。”塞缪尔的手在衣袋里停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哈特曼家为它流尽了血,埃利亚斯为它送了命。我收拾了你们派来的清理小组,解决了你们失控的神父……现在,你们一句话就想拿走?”

“年轻人。” 一个冷峻、苍老的声音从副驾驶座传来,一直沉默的弗朗茨亲王殿下开了口。

“如果你交出那东西,列支敦士登公国将正式恢复哈特曼家族的爵位与名誉。埃利亚斯·冯·哈特曼将以符合其身份的方式,安葬在其家族墓园。他的父母,也将得到应有的追悼与正名。”

这是来自公国最高层的承诺,一个试图挽回历史错误、给予死者尊严的交换条件。

塞缪尔侧过头,冰冷的目光投向亲王模糊的侧影:“殿下,现在才想起给他们公正,是不是太晚了点?死人是无法从荣誉里复活的。”

“莱恩先生,”施泰因上校接过话头,语气变得务实而充满诱惑,“纠结于无法改变的过去,对生者毫无益处。想想你的未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开出条件:“交出那样东西。作为回报,你将得到一个全新的、合法的身份,由瑞士联邦担保。你可以合理地、不受任何盘查地离开中欧,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他顿了顿,加重了筹码:“库尔特小队在伦敦的行动及其后果,将被视为彻底了结,一笔勾销。”

“同时,今晚这里发生的一切,英政府以及圣洛夫基金会都不会从我们这里得到任何信息。”

塞缪尔沉默了。他垂下目光,似乎在权衡。

但他心知肚明,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自己其实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资本。所谓的“归属权”在对方绝对的武力面前不堪一击。

对方给出的,已经是眼下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安全离开,以及……清净。

“……好。” 塞缪尔吐出一个字。他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讣告人,看到她帽檐下微不可察的颔首。

“我接受你们的条件。”

他不再多言,指尖掠过那枚紧贴胸口的铜戒,没有丝毫停留,最终,握住了那个冰冷、布满镂空纹路的金属球体——

他掏出来的,是 “悖论之笼”。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他在赌。

赌的是库尔特到死都不知道具体目标,赌的是神父只感知到强大能量而非具体形态,赌的是瑞士方面也和他们的前手下们一样,根本不确定那“帝国遗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们只是要一个蕴含强大非自然力量的东西来交差!

而悖论之笼,这件禁锢着危险魔精、散发着诡异能量的神秘造物,完全符合“强大古老遗物”的一切特征。

至于重塑之手那边如何交代……塞缪尔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任务的优先级很清楚,优先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离开这个漩涡中心。

而且内心深处,他绝不希望“重塑之手”那样的组织能得到这种诡异的物品。

如果瑞士政府能和重塑之手因为这件“赝品”杠上,狗咬狗……那正是求之不得。

施泰因上校的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锐光,他谨慎地伸出手,接过了这个布满诡异几何镂空的金属球体。

凝神向球体内部看去,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团被禁锢的、不断蠕动翻滚的暗黄色雾霭——

他的眉头蹙了一下,迅速稳定了心神。仔细审视着球体上那些违背几何学的纹路,感受着其传出的令人不适的眩晕感。

“交易成立,莱恩先生。”上校重新掌控了情绪,“身份文件和相关公告,会在明天中午前准备好。希望你能善用这次……清净。”

塞缪尔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中了然,他赌对了。

对方无法立即分辨真伪,这诡异的笼子和其中禁锢的魔精,足以暂时满足他们对“帝国遗物”的想象和需求。

车门锁“咔哒”一声打开。

讣告人和塞缪尔依次下车,冰冷的山风瞬间包裹了他们。

黑色的轿车没有丝毫停留,迅速驶离,消失在夜幕降临的道路尽头。

塞缪尔缓缓收回视线,侧过头,看向身旁静立的讣告人。脸上那种与施泰因上校对峙时的冰冷与紧绷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过后松弛下来的、略带戏谑的神情。

“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他嘴角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女士您初次见面时,说的那句‘不太熟练和活人说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远处庄园方向,“跟这帮人精打交道,确实比跟您‘打交道’要费神得多。”

讣告人帽檐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呵气声,像是被这话逗乐了。

“彼此。”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调里似乎也多了一丝活人般的揶揄,“我也没看出来,塞缪尔你对官方的话术博弈如此……驾轻就熟。倒像是个老手。”

塞缪尔闻言,脸上的那点笑意淡去了些,他转回头,目光投向远处沉在暗影里的雪山轮廓,沉默了几秒。

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一种复杂的、意味深长的东西。

“熟练?”他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像是品味着其中的讽刺意味。“呵……这倒不全是我的功劳。”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解释这“功劳”该归于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