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再次合拢,残余的魂魄碎片在其中扭曲、汇聚,发出更加凄厉的呜咽。
神父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怜悯:
“何必挣扎至此,莱恩先生?归顺我主的意志,交出那不属于凡俗的器物,本可免去这番皮肉之苦,也免于惊扰逝者的安宁。”
塞缪尔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禁锢着右手的金色锁链上,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试图寻找一丝松动。
同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周围的灰雾正在加剧翻涌,那些被暂时驱散的魂魄碎片正重新凝聚,显露出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具压迫感的轮廓。
神父的意念似乎穿透浓雾,落在了塞缪尔另一只手中的“悖论之笼”上。那镂空的球体仍在微微震颤,散发着混乱的余韵。
“如此复杂而……悖逆的能量结构。”神父的声音带着审视,“这就是你们从旧帝国的灰烬中扒掘出的遗物?难怪会引来窥伺,滋生祸端。”
塞缪尔心中凌然——看样子神父和库尔特一伙人一样,根本不知道他们真正寻找的“遗物”究竟是什么,只是感知到了强大的、非自然的能量,便将其误认为目标。
他不动声色,被锁链死死禁锢的右手腕开始艰难地小幅度扭动,调整着手中枪口的角度。锁链发出细微的金属摩擦声。
“莱恩先生,你已经亲眼见证了从这东西中泄露出的邪恶。”神父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劝导的意味,“此等亵渎之物,理应交由我主的力量予以封……”
塞缪尔根本懒得理会这番言论。就在手腕角度调整到位的瞬间——
“砰!”
刺耳的枪声撕裂了神父的布道!
一道炽白的流光从枪口迸发,蕴含着神秘力量的子弹,并非射向神父或魂魄,而是轰击在禁锢他右腕的几条核心锁链的交汇点上!
铿——!
被神秘学子弹击中的圣光锁链,如同被砸碎的琉璃,瞬间崩解成漫天飞溅的光屑!一条狭窄的通道被硬生生轰开!
塞缪尔的右侧手腕瞬间恢复了自由!
他没有丝毫停顿,枪口疾速移动!
砰!砰!砰!
接连三声枪响,三道幽光射向缠绕在讣告人周身的关键锁链!
在锁链碎裂的同时,讣告人一直低垂的帽檐骤然抬起!她重获自由的双手快速在身前合拢,随即向外一分——
嗡!
一道道薄如蝉翼的弧形光刃凭空闪现,贴着塞缪尔的体表掠过!
锵!锵!锵!
剩余禁锢塞缪尔的锁链应声而断!
塞缪尔猛地向前踉跄一步,彻底脱离了束缚。他急促地喘息着,与讣告人再次面对周围翻涌的灰雾。
只见那些被撕裂的魂魄碎片并未消散,反而在某种无形的牵引下,疯狂地向着一点汇聚。
转瞬间,一个庞大、扭曲、由无数痛苦人脸和灰色烟絮构成的蠕动融合体,出现在客厅中央!
“走!”
塞缪尔厉喝一声,没再看那正在成型的怪物,猛地转身,将枪口对准那扇高大的窗户,扣动扳机!
砰!
子弹呼啸而出,瞬间将玻璃连同窗框轰得粉碎!寒冷的山风裹挟着傍晚的湿气,猛地灌入这片混沌的空间!
同时,讣告人黑色的裙摆拂过地面,她忽略了那个玻璃罩以及底座,弯腰迅速地将那个黯沉的木质骨灰盒捞起。
塞缪尔率先从破窗处一跃而出,靴子踩在窗外松软的泥土上。讣告人紧随其后,身形轻巧地落地。
然而,窗外并非预想中清新的山谷傍晚。
瓦杜兹山谷的傍晚,本该有的深蓝天幕、雪山轮廓和稀疏星空,此刻全然不见。
依然还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死气沉沉的灰雾,能见度不足十步。
空气冰冷刺骨,雾气虽不如客厅内那般浓稠,却更加广阔、沉寂。他们从一个小囚笼,跳入了一个更大的牢笼。
楼内的雾,应该是来自那些香炉……可这外面……塞缪尔脑海中念头飞转。
讣告人的目光扫过这片天地,抱着骨灰盒的手臂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些。
塞缪尔缓缓站直身体,枪口在灰雾中移动。
“看来……”他低声说,声音在粘滞的雾气中显得有些模糊,“我们的神父朋友,没打算让任何客人提前离席。”
就在这时——
呜嗷——!
一声充满怨恨的咆哮从他们刚刚逃出的窗口内传来!
那个在客厅里汇聚成型的巨型魂魄,竟然蠕动着从窗口猛地流了出来!
它庞大的、由无数面孔构成的躯体在室外开阔的空间里似乎变得更加庞大。
讣告人瞬间将塞缪尔挡在身后,眼眸中露出了如临大敌的凝重。
那巨型魂魄剧烈地翻滚、扭动起来!
噗!噗!噗!
只见那庞大躯体猛地分离出十几道相对细的幽影!这些幽影前端扭曲地浮现出痛苦的人脸,以惊人的速度朝两人爆射而来!
讣告人反应极快。一面厚重的雾面幕墙瞬间凝结。
——噗!
最先抵达的几道幽影狠狠撞在幕墙上,发出沉闷的腐蚀声,幕墙表面泛起密集的涟漪,成功将其挡下。
然而,后续的幽影竟在撞击前瞬间散开,绕过幕墙的主体,从两侧和上方继续扑来!
讣告人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这些魂魄碎片如此刁钻。她瞬间在侧面和头顶凝结出数面小型护盾。
绝大部分幽影被再次挡下、弹开、或在护盾上撞得粉碎。
但仍有一道几乎透明的幽影,如同烟雾般穿透了讣告人仓促间构筑的护盾缝隙!它速度稍减,直扑其身后的塞缪尔!
塞缪尔已经做出了极限的躲闪动作,但那道幽影太诡异了!
他只觉得左肩胛骨下方一凉——那不是物理上的冲击,而是一种源自灵魂的撕裂感!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插入了他的意识,要将他存在的根基硬生生扯碎!
“呃——!”
塞缪尔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
他的视线瞬间模糊,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痛苦让他几乎瞬间失去平衡,单膝跪倒在地。
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如潮水般冲击着塞缪尔的意识。
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剧烈的痛苦甚至让他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或许就这样消散也不错?
反正他也找不到回原世界的方法,更何况就算回去,也不过是回到那个没完没了为老板打工的循环里,本质上和现在被追杀也没什么区别。
都一样,只不过一个温水煮青蛙,一个烈火烹油,呵,真是……命苦。
这荒谬而愤世嫉俗的念头一闪而过,却像淬毒的匕首般刺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无力感。
他涣散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微微颤抖的、正死死抓着泥土的手——这只手,属于“塞缪尔·莱恩”,却由他的意识在操控。这荒谬的现实像一根细针,刺向他沉沦的思绪。
自嘲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泥沼,要将他彻底吞噬。
——就这样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来自他灵魂的最深处,骤然切断了这纷乱的思绪。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一种更为偏执的、绝不向命运(无论是哪个世界的命运)低头的骄傲,强行驱散了那片刻的软弱。
他的头脑骤然清醒,思绪在剧痛中高速运转,扫过自己所能依仗的一切。
那枚指环!哈特曼拼死守护的帝国遗物,其位格绝不低于神父手中那本诡异的无字之书。
尽管他不知道如何使用,有何等副作用,但此刻似乎没有太多的选择给他。
他的手本能地探向内袋。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枚冰冷金属的刹那,他的动作顿住了。
他将手抽了出来,但是带出来的并不是那枚指环,而是一个表面带着一道细微裂痕的盒子——阿莱夫给他的药剂盒。
盒盖上那道裂痕,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这一切的代价。他猛地打开了盒子。
排列整齐的药剂中,有一列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支,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稳定幽绿微光的浑浊黄色。
之前在伦敦的事件中,他已经用掉了几支,这是最后的存货了。
他用微微抖动的手捻起那支药剂,拔掉塞子,迅速将瓶中那令人不安的液体一饮而尽。
熟悉的剧痛瞬间炸开!刺痛感沿着神经高速蔓延,直冲双眼——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世界在他紧闭的眼帘后变成了跳动的血红色。他能感觉到眼球在颅腔内不受控制地高速震颤。
几秒钟后,这种内部的狂暴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异常清晰的燃烧感,在他的眼底深处沉淀下来。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浓稠的、遮蔽一切的灰雾依然存在,但其本质已截然不同。雾气不再均匀,而是呈现出流动的、深浅不一的斑驳色块。
而真正吸引他目光的,是那个正在不远处咆哮、蠕动的巨型魂魄聚合体。
在它那由无数痛苦面孔和灰色烟絮构成的躯体中心,一条极其显眼的、如同由熔融黄金构筑的粗壮“线”,从它体内延伸而出,线上的光芒穿透稀薄的雾气,指向一个明确的源头——
不用想,那个源头,那团在视野中如同小型太阳般散发着强大金色光芒的存在,必然就是施密特神父……以及他手中那本诡异的无字之书!
没有丝毫犹豫!塞缪尔抬枪就射!
“砰!”
炽白的流光直刺向那团刺眼的金光源头——
子弹没入金光之中。
没有预想中的碰撞或爆炸,而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金光剧烈地荡漾、闪耀起来!
一圈肉眼可见的金色冲击波纹猛地扩散开来,伴随着一阵低沉却震撼灵魂的嗡鸣声!
嗡——!!!
周围的灰雾都为之震颤、翻涌。
金光所在的区域也发生了明显的偏移,仿佛持书者自身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干扰而产生了动摇。
几乎在同一时刻——
那咆哮着、蠕动着的巨型魂魄聚合体,其动作猛地一滞!连接着它的金色“线缆”也明显黯淡了一下,仿佛信号中断了一瞬!
一直全神贯注防御的讣告人,帽檐猛地抬起!她注意到了这转瞬即逝的异常!
“嗯?!”
浓雾深处,传来了神父一声短促而清晰的惊疑之声!
那声音里,第一次失去了那份掌控一切的沉稳与怜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断施法般的错愕。
“砰!砰!”
塞缪尔毫不停歇,再次扣动扳机!
然而这一次,金光却猛地向侧方一闪,子弹落空,只在雾气中留下两道短暂的灼痕。
塞缪尔低吼,语气急促,“女士!能不能想办法暂时固定住他?哪怕一瞬!”
讣告人帽檐微动,声音却带着一丝无奈:“我……看不见他。在我的感知里,只有一片混沌和这些痛苦的魂魄。”
看不见?塞缪尔心中一沉。是了,这视觉是药剂强化的结果,唯有他可见。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翻涌的灰雾,大脑飞速运转。这片笼罩天地的雾气……它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他强忍着双眼的刺痛和信息的洪流,那双被强化过后的双眼更加仔细地扫过周围每一寸空间。
颜色……雾气的颜色有差异!
在他强化视野的右前方,大约几十步外,那里的雾色浓稠的可怕,同时有无数细微的灰色气流正源源不断地向外界发散!
塞缪尔不再试图瞄准那团移动的金光,猛地调转方向,朝着感知中雾气最浓郁的区域发足狂奔!
“休想!”
神父的厉喝声从浓雾深处传来,带着一丝被看穿意图的惊怒!
几乎在塞缪尔动腿的同时,那个刚刚被讣告人暂时阻挡的巨型混合魂魄,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它竟忽略了近在咫尺的讣告人。
庞大的躯体如同灰色的浪潮,朝着塞缪尔飘忽而去,意图拦截!
讣告人注意到魂魄的目标发生改变,迅速蹲下,将一直抱在怀中的骨灰盒放在身前的地面上。
双手在松开骨灰盒时顺势按向地面,周身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气扰动!
嗡——!
一座完全由厚重、浑浊的“玻璃”构成的巨大立方体,瞬间凭空出现,将那个庞大的魂魄聚合体当头罩下!
咚!!!
魂魄聚合体狠狠撞在透明的内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讣告人维持着双手下压的姿势,帽檐下的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显然构筑并维持如此规模的禁锢,对她而言是极大的负担。
塞缪尔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巨大冲击声,但他没有回头,继续朝着那片最浓的雾气源头加速冲去!
脚下的路程在全力冲刺下转瞬即逝!塞缪尔猛地刹住脚步,靴子在湿软的泥土上划出浅痕。
而眼前所见却让他的呼吸为之一窒。
赫然是那个他不久前才仔细观察过的、位于后院中央的、以粗糙石块垒砌的普通水池!
只是此刻,在药剂强化过的视觉中,这个不起眼的水池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池水不再是浑浊的积水,而是如同活物般翻滚着粘稠的灰黑雾气,无数细微的灰色气流如同触须般从池水中升腾,汇入笼罩天地的灰雾之中。
“原来藏在这里……” 塞缪尔齿缝间挤出低语。
塞缪尔听到身后传来疯狂撞击的巨响,以及讣告人勉力支撑的喘息声。雾中那团代表神父的金光也正急速逼近!
他毫不犹豫地探手入怀,再次掏出悖论之笼!球体仿佛感知到周围浓郁的能量,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震颤。
“来吧,老伙计……” 塞缪尔嘴角勾起一丝疯狂的弧度,将笼子举到眼前,对着其中那团因兴奋而剧烈翻滚的暗黄雾霭低吼道,“尽情享受你的盛宴吧!”
话音未落,他不再压制“悖论之笼”的本能!
嗡——!!!
一股远比在客厅内更狂暴的吸力轰然爆发!球体表面的纹路绽放出前所未有的昏黄光芒,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
呼呼呼——!!!
景象诡异而壮观。浓稠的灰雾以肉眼可见的、咆哮着的灰色漩涡,疯狂地涌向那个小小的球体!
池中涌出的雾气甚至来不及扩散,就被强行扭曲、拉扯,吞没进那深不见底的镂空结构之中。
塞缪尔死死攥住剧烈震颤、几欲脱手而出的笼子,手臂青筋暴起。
与此同时,笼罩整个庄园的无边灰雾,开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剧烈波动!雾气变得稀薄、不稳定,远处山峦的轮廓若隐若现。
“亵渎者!”
一声饱含惊怒与震骇的厉喝撕裂雾气!
神父的身影在迅速变淡的灰雾中骤然清晰——他左手捧着那本无字之书,褐色的眼眸第一次燃烧着近乎实质的怒火!
塞缪尔眼中寒光一闪,左手猛地一收,将仍在贪婪吞噬雾气的“悖论之笼”死死摁住,同时朝着讣告人的方向发出一声暴喝:
“讣告人!”
一直维持着禁锢立方体的讣告人,帽檐骤然抬起!她按向地面的双手猛地一抬——嗡!
那座困住巨型魂魄的厚重玻璃罩瞬间瓦解,化作漫天飘散的光点!
被释放的魂魄发出一声狂乱的咆哮,无数痛苦的面孔扭曲着,立刻按照最初的指令,再次朝着塞缪尔猛扑而去!
就在这魂魄转向的瞬间——
讣告人抬起的双手已在空中划出新的轨迹,指尖带着残影,指向了刚刚显出身形的神父!
铿——!
如同一口透明的棺材,“玻璃罩”瞬间将显出身形的神父连同他手中的无字书,当头罩下、彻底封死在内!
就是现在!
塞缪尔的枪口早已抬起,在魂魄聚合体那冰冷的怨念几乎要触及他身体的瞬间——
砰!砰!砰!
三声枪响,如同死神的点名,几乎连成一线!
第一发子弹击中玻璃屏障,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屏障剧烈震颤,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第二发子弹紧随而至,精准地穿过裂缝,打在神父仓促间举起格挡的无字书上!
“嗡——!” 书页剧烈震颤,发出一声哀鸣,刺目的金光爆闪,竟将子弹偏斜了几分,但神父也被这股巨力震得一个踉跄,书差点脱手!
第三发子弹,如同死神的低语,瞬间没入了神父仓促间抬起书籍的左臂!
没有鲜血飞溅。只有一片纯粹的白光闪过,伴随着一种物质被彻底抹除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光芒散去。神父的整条左臂,从肩膀处开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粉笔画,无声地湮灭在空气之中!
他脸上那震惊与难以置信的表情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化为痛苦,那本无字之书就已从他消失的手中掉落。
时间仿佛被拉伸。那本摊开的空白古籍在空中缓慢地旋转。
就在书脊即将触碰到泥土的一瞬——
那只扑向塞缪尔的巨型魂魄,动作猛然僵滞在半空。那些扭曲的面孔上,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茫然。
塞缪尔没有犹豫,在魂魄停滞的间隙,迅速冲向因断臂之痛而踉跄后退的神父!侧身,一记迅猛的侧踹狠狠蹬在神父的胸腹之间!
神父闷哼一声,身体离地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泥地上。
塞缪尔看也没看他,身形一转,脚尖一挑,将落地的厚实书籍挑起,伸出手将其稳稳接住。
目光落在空白的书页上。没有任何迟疑,他双手用力,试图将书合拢。
嗡——!
一股强大的、源自书页本身的阻力猛然传来!仿佛古籍本身在抗拒着闭合。
书页甚至开始自主地微微震颤,空白纸面上似乎有微弱的光芒流转。
塞缪尔闷哼一声,手臂肌肉绷紧,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压!
——啪!
摊开的书页被强行合拢!
同时——
嗡……
一声若有若无的如同叹息声在空气中消散。
那个悬浮在半空的巨型魂魄,瞬间化作无数缕灰色烟絮,融入了周围正在变淡的雾气中。
笼罩天地的灰雾,开始加速消散。远处雪山的轮廓和傍晚深蓝色的天幕,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塞缪尔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这本看似平凡无奇的厚书。封面是黯沉的皮质,没有任何标题或纹章。
感受着掌心残留的冰冷触感和那短暂的对抗,他脸上没有任何获得宝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随意地一甩手,像是丢弃一件无用的垃圾,将那本无字之书“哐当”一声,扔在了脚边湿润的泥地上。
然后,他抬起了头。
手中那把神秘学武器随之抬起,黑洞洞的枪口,精准地指向了几步之外,刚刚勉强稳住身形的神父身上。
神父的视线迎向那黑洞洞的枪口。褐色的眼眸中已是一片死寂的疲惫,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认命。
他极轻地翕动了一下嘴唇,无声地吐出几个字,仿佛一句最终的告解。然后深深地望了塞缪尔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请等等!莱恩先生!”
一个带着急促惊慌的女声猛地从主楼侧后方传来。
布伦纳夫人提着墨绿色的裙摆,从楼角的阴影里踉跄着冲了出来,先前优雅的发髻早已散乱。
“求求你……别……别开枪!他是我表哥……是……”
塞缪尔的眉峰蹙紧了一瞬,但仅此而已。他持枪的手臂稳如磐石,目光甚至没有从神父闭合的眼睑上偏移一分。
讣告人无声地上前一步,黑色的身影试图挡在了布伦纳夫人身前,尝试安抚布伦纳夫人的情绪。
塞缪尔对身后的一切骚动置若罔闻。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扳机紧贴着指尖,那一段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空程即将走到尽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猛地炸响了死寂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