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洋蹲在半截巷的垃圾堆旁,用树枝扒拉着烂菜叶时,指尖触到个冰凉的东西。
不是玻璃瓶也不是铁皮罐——这巷子的垃圾里藏着各种宝贝,从掉瓷的搪瓷缸到断带的收音机,上周他还捡过个能走时的机械表。但这东西不一样,扁扁的,裹在层破布里,摸起来像块金属,边缘还有个凸起的小疙瘩。
他抽回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灰,直接上手把那东西拽了出来。是块旧怀表,银壳的,边缘磕得坑坑洼洼,表盖内侧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个被掰弯的“S”,中间划了道竖线。这符号他熟,上个月在一个被熵组织捣毁的窝点墙上见过,线人说这代表“待处理的货”。
怀表没上锁,表盖一掀就开。里面的指针早停了,表盘上蒙着层灰,但能看清时间停在三点十七分。表壳夹层里夹着张纸条,用油纸包着,展开一看,上面用铅笔写着:“老鞋匠的摊,他有名单。”字迹被水洇过,“匠”字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道血痕。
半截巷是这片老城区最怪的巷,说它“半截”,是因为往里走三百米就被一堵红砖墙拦死了,墙头上插着碎玻璃,据说是十几年前两户人家抢地皮砌的,到现在还没人敢拆。巷子里挤着几十户人家,墙根堆着煤球和旧家具,雨天能滑得人直摔跤。
刘子洋往巷里走,空气里飘着煤烟味和远处炸糕摊的甜香。路过个修自行车的摊子,摊主是个豁牙老头,正用扳手拧着辐条,看见他手里的怀表,愣了下:“这表……不是老鞋匠的吗?”
“您认识?”刘子洋把怀表举了举。
“咋不认识,”老头往巷深处指了指,“修鞋的老周,天天揣着这表,说是什么传家宝。前儿个还在呢,昨儿个摊就空了,鞋楦子撒了一地,像是被人踹过。”
刘子洋心里一沉。又是这套路——熵组织的手法虽然糙,但效率向来高。“他摊在哪儿?”
“就那头,第三个门脸,”老头往扳手吐了口唾沫,“不过你别去了,刚才来了俩穿黑t恤的,问老周去哪了,凶得很,我没敢搭茬。”
刘子洋没听,揣着怀表往巷里走。老周的修鞋摊果然空着,木头案板上还摆着几双没修好的鞋,鞋钉散落在锥子旁边,看着确实像起过冲突。摊角的小马扎倒在地上,凳面裂了道缝。
他蹲下来,手指在案板缝里抠了抠,摸出个卷起来的烟盒纸,上面用圆珠笔写着:“砖缝里有名单,熵要的是‘货’,不是钱。”字迹歪歪扭扭的,末尾画了个箭头,指向墙根的砖缝。
“货?”刘子洋皱起眉。熵组织要的“货”通常不是好东西,武器、药品、甚至是某种信息,但这次听着有点不一样。他往墙根走,蹲下来在砖缝里摸,指尖触到个硬纸壳,拽出来一看,是个火柴盒大小的笔记本,封面上印着“便民修鞋”四个字。
笔记本里没记修鞋的账,反而写着些日期和名字,后面标着数字:“3.15 李二柱 5”“3.20 张翠兰 3”……最末页画着个简易地图,标着“仓库”和“码头”,旁边写着行字:“他们把人往船上运,说是去‘打工’,其实是……”后面的字被划掉了,改成“别信!”
刘子洋心里咯噔一下。把人往船上运?难道是人口贩卖?这比他想的还糟。
“你在找啥?”身后突然有人说话,声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
刘子洋猛地回头,看见个穿黑t恤的壮汉,胳膊上纹着条蛇,正盯着他手里的笔记本。旁边还站着个矮个男人,手里拎着根钢管,眼神阴沉沉的。
“路过的,捡个本儿。”刘子洋把笔记本揣进兜里,手摸向后腰的折叠刀。
“捡本儿?”纹身壮汉笑了,露出颗金牙,“老周的本儿吧?他让你来找的?”
刘子洋没说话,往后退了两步。这俩人肯定是熵组织的,看架势是来找老周,顺便守株待兔。
“把本儿交出来,”矮个男人晃了晃钢管,“不然卸你条腿。”
刘子洋往旁边的窄巷钻,那巷子是两栋楼之间的夹缝,宽得地方能过个人,窄得地方得侧身子。纹身壮汉骂了句,跟了上来,钢管在墙上划得“刺啦”响。
跑出十几米,巷子突然宽了点,堆着些旧家具。刘子洋抓起个掉腿的椅子,等壮汉追过来,猛地砸过去。椅子砸在壮汉腿上,他踉跄了一下。刘子洋没停,往巷子深处跑,尽头是道矮墙,能翻过去。
“抓住他!”矮个男人也追了上来,手里的钢管甩得呼呼响。
刘子洋翻身跳过矮墙,落在堆干草上,没摔着。墙外是片菜地,种着些茄子和辣椒。他刚直起腰,就看见个戴头巾的老太太蹲在菜地里摘辣椒,看见他,吓了一跳:“后生,你咋从这儿翻过来了?”
“后面有人追!”刘子洋往菜地深处跑。
“往这边!”老太太往旁边的土坯房指了指,“我家有后门,通着大街!”
刘子洋钻进土坯房,屋里黑黢黢的,弥漫着股酱菜味。老太太推开后门,外面果然是条大街,车水马龙的。“快走吧,那俩黑衣服的不是好人,前阵子还来问老周收没收过个‘黑包’。”
“黑包?”刘子洋停下脚步。
“嗯,说是装着‘重要东西’,”老太太往巷口看了看,“老周说没有,他们就把他摊掀了。”
刘子洋心里透亮了——那黑包里十有八九是和人口贩卖有关的证据,老周没交,才被他们盯上的。“大妈,您知道老周去哪了吗?”
“不知道,”老太太叹了口气,“昨儿个后半夜,我听见巷里有动静,起来瞅了眼,看见辆面包车开出去,老周好像被他们架着,头耷拉着,没动静。”
刘子洋没再多问,谢了老太太往大街对面走。他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把笔记本里的信息记下来,再想办法报警。路过个报刊亭,他买了瓶水,顺便借老板的电话打给相熟的张警官。
“张哥,我在半截巷,发现点事,”刘子洋压低声音,“熵组织在搞人口贩卖,有个叫老周的修鞋匠被他们抓了,我拿到个笔记本,上面记着些名字和地点。”
“你别动,我马上派人过去!”张警官的声音很急促,“你把具体位置发我,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刘子洋往报刊亭后面的小巷躲了躲,观察着半截巷的方向。没一会儿,就看见那两个黑t恤男人从巷里出来,往街东头走,边走边打电话,脸色不太好。
“看来他们没找到老周藏的东西,”刘子洋心里松了口气,“也不知道老周现在咋样了。”
他摸出笔记本,又翻了一遍。上面的名字大多是些老人和妇女,数字可能代表“价格”。地图上的仓库在城郊,码头是货运码头,离这儿不远。
“得去仓库看看,”刘子洋打定主意,“说不定能找到被拐的人。”
他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仓库的地址。司机是个话痨,一路跟他侃大山,说那仓库区以前是粮库,后来被个外地老板承包了,天天大门紧闭的,不知道在搞啥名堂。
“老板,您去那儿干啥?”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找人。”刘子洋没说实话。
到了仓库区,果然像司机说的,大门紧闭,墙上拉着铁丝网,门口还守着两个穿黑夹克的,和半截巷那俩是一伙的,手腕上都戴着银色手链,链坠和怀表上的符号一样。
刘子洋没靠近,绕到仓库后面的围墙。墙不高,他助跑两步翻了过去,落在堆麻袋上。里面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铁皮棚的“哐当”声。
仓库里堆着很多木箱,上面印着“服装”的字样,但看着比普通服装箱沉得多。他撬开一个箱子,里面居然是些稻草,中间藏着个铁笼子,笼子里蜷缩着个中年妇女,眼神呆滞,看见他,吓得缩了缩。
“别怕,我是来救你的!”刘子洋赶紧把笼子打开,“你认识一个叫张翠兰的吗?”
妇女愣了下,点了点头:“她……她在隔壁仓库,我们都是被抓来的,说要送我们去‘好地方’打工,其实是……”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人说话:“赶紧装船,老板催了!”
是那两个黑t恤男人!刘子洋赶紧把妇女往木箱后面推:“躲好!别出声!”
他自己也躲到堆麻袋后面,屏住呼吸。黑t恤男人和几个工人走进来,开始搬箱子,动作粗鲁得很。“快点!今晚必须运走,别出岔子!”纹身壮汉踢了个工人一脚。
“知道了,强哥,”工人陪着笑,“这最后一批了吧?弄完这单,咱们能歇阵子不?”
“歇?”强哥冷笑一声,“熵大人的活儿,能歇?赶紧搬!”
刘子洋心里一沉——熵大人?看来这只是熵组织的一个小分支,背后还有更大的头目。他得想办法阻止他们把人运走,还得救其他被抓的人。
等他们搬完箱子出去,刘子洋赶紧从麻袋后面钻出来,找到那个妇女:“其他被抓的人在哪?”
“在……在最里面的仓库,锁着门,”妇女的声音发颤,“有两个人看着。”
刘子洋往最里面的仓库跑,门果然锁着,他用折叠刀撬了半天,才把锁撬开。里面有十几个笼子,关着老人、妇女,还有两个孩子,都吓得瑟瑟发抖。
“别害怕,警察马上就来!”刘子洋挨个撬笼子,“你们谁知道码头那边的情况?他们什么时候开船?”
一个老头颤巍巍地说:“听他们说,半夜十二点开船,往南边去。”
刘子洋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还有两个小时。他得想办法拖延时间,等警察来。
他跑到仓库门口,看见那辆面包车停在外面,钥匙还插在上面。“有了!”他把面包车开到仓库门口,横在路中间,挡住了货车的去路。
“谁他妈把车停这儿了?”强哥的骂声从外面传来。
刘子洋赶紧往仓库里跑,躲到堆木箱后面。强哥和矮个男人冲进仓库,看见被撬开的笼子,脸都绿了:“操!有人进来了!给我搜!”
两人拿着钢管在仓库里乱翻,刘子洋屏住呼吸,心脏砰砰直跳。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警察来了!”矮个男人脸色惨白,“强哥,快跑吧!”
强哥往窗外看了看,咬了咬牙:“撤!”
两人从仓库后门跑了,没一会儿,警察就冲了进来,控制了现场。张警官走到刘子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好你及时报信,不然这些人就被运走了。”
“老周还在他们手里,”刘子洋往仓库外看了看,“还有那个‘熵大人’,肯定还会再来的。”
“我们会追查下去的,”张警官叹了口气,“你提供的笔记本很重要,上面的名字我们会一个个核实,争取把所有被拐的人都救出来。”
刘子洋点点头,心里却没踏实。老周还没找到,熵组织的头目也没露面,这事儿肯定没完。他摸出那块旧怀表,表盖内侧的符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只窥视的眼睛。
他把怀表揣进兜里,往仓库外走。夜色很深,风吹在脸上有点凉。他知道,熵组织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损失了这么多人,肯定会报复。
但他不怕。从决定管这事儿的那天起,他就没怕过。
至于下一次会在哪遇到他们,会面对什么样的危险,他不知道。也许是另一条巷子,也许是另一个仓库,也许……也许会离他们的核心更近一步。
不管怎样,他都准备好了。
走到仓库门口,刘子洋回头看了一眼,警察正在给被救的人做登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笑了笑,转身往大街走。
路还很长,但他会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像在半截巷的烂泥里行走一样,哪怕脚下坎坷,哪怕满身灰尘,也绝不会停下脚步。那块旧怀表在兜里沉甸甸的,像是在提醒他,还有很多像老周一样的人等着被救,还有很多像熵组织一样的罪恶等着被铲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