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废井里爬出来,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带着点灰蒙蒙的光。
苏芷和裴九霄两人,一个浑身是血,一个满身尘土,狼狈得像刚从坟地里刨出来。
可苏芷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温凉的定星盘心核和那块冰凉刺骨的黑色玉简。
这东西,就是捅向太后心窝子的刀子!
“直接去御书房?”
裴九霄喘着粗气问,肋下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攀爬又开始渗血。
苏芷摇头,眼神锐利地扫过寂静的宫道。
“不行,目标太大。去找刘公公!”
皇帝身边那个老狐狸,才是眼下最稳妥的传话人。
两人借着清晨的薄雾和宫人刚开始忙碌的掩护,专挑最偏僻的小路,朝着刘公公通常清晨会去督促宫务的场所摸去。
每一下脚步声都让苏芷心惊肉跳,生怕从哪个角落里冲出慈宁宫的爪牙。
幸运的是,一路上有惊无险。
在一个通往内务府的岔路口,他们堵住了正要往御书房方向去的刘公公。
刘公公看到他俩这副模样,眼皮狠狠一跳,尤其是看到苏芷手中那枚散发着不凡气息的玉佩碎片和那块黑玉简时,那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
“苏医女,你这是……”
“公公,十万火急!”
苏芷打断他,将玉简和已经初步融合、光华内敛的定星盘往前一递,语速极快。
“此物记载太后与玄冥弑杀先皇后、炼制傀儡、意图窃取龙脉、接引幽冥的铁证!玄冥乃前朝余孽!他们的仪式,就在明夜子时,冰窖祭坛!”
刘公公倒吸一口凉气,接过玉简和定星盘的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玉简上的内容,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你们在此等候,杂家即刻面圣!”
他不再多言,将东西小心翼翼揣入怀中,转身便朝着御书房狂奔而去,那速度完全不像个养尊处优的老太监。
等待的时间,每一息都无比漫长。苏芷和裴九霄躲在一处假山后面,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裴九霄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刘公公回来了,脸色依旧凝重,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决断。
“陛下有令!”
他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
“苏医女,裴少侠,随杂家来!陛下要即刻见你们!”
成了!
皇帝终于要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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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气氛前所未有的肃杀。
皇帝萧衍没有坐在龙椅上,而是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御案前来回踱步。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黑色玉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地上,还扔着几个显然刚刚被摔碎的茶盏瓷片。
见到苏芷和裴九霄进来,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如同鹰隼般盯在苏芷身上。
“这玉简所言,句句属实?!”
“民女以性命担保!”
苏芷跪倒在地,声音清晰而坚定。
“此乃民女在西北废井下一处秘室中发现,应是某位知晓内情的前朝宫人以血书就,后被制成玉简留存!”
皇帝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惊天的怒意和一丝被触及逆鳞的暴戾!
弑杀先皇后!
窃取龙脉!
接引幽冥!
任何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更何况,玄冥竟然是前朝余孽!
这简直是在他萧氏皇朝的根基上动土!
“好!好一个毒妇!好一个妖道!”
皇帝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冰冷得能冻裂金石。
他猛地看向刘公公。
“传朕密令!着暗卫统领即刻点齐所有人手,埋伏于冰窖外围各处要道!着羽林卫指挥使,调其最心腹的三营兵马,以演练为名,暗中控制皇宫九门及慈宁宫周围所有通道!没有朕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奴才遵旨!”
刘公公躬身领命,快步离去。
皇帝又看向苏芷,目光复杂。
“你献证有功,朕记下了。但现在,你还不能休息。”
他走到御案前,拿起那枚已经初步完整的定星盘,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而古老的力量,眼神闪烁。
“你说,需‘钥匙’归位,三者合一,方可对抗轮回镜?”
“是,陛下。需殿下身上那半块玉佩,与民女手中完整的定星盘、以及星月璎合力。”
苏芷答道。
皇帝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朕会让人去取景琰的玉佩。至于你明夜子时,朕需要你,携此二物,潜入冰窖祭坛!”
苏芷心头一震!
皇帝还是要她去做那把最锋利的刀!
去直面太后和玄冥!
“陛下,冰窖守卫森严,且有大量幽冥傀儡……”
“暗卫会为你清理外围,引开大部分注意。”
皇帝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唯一能接近并破坏核心祭坛的机会!否则大军强攻,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提前发动仪式,后果不堪设想!”
他盯着苏芷。
“你身负星辉之力,又有完整法器护体,是最合适的人选。此事若成,朕许你苏家满门哀荣,许你一世富贵安稳。”
又是画饼。苏芷心里冷笑,面上却只能低头。
“民女万死不辞。”
“很好。”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
“下去准备吧。刘公公会安排人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暂歇,所需药物,一应俱全。”
苏芷和裴九霄被带到了靠近皇帝寝宫的一处隐秘偏殿,这里守卫远比凝华苑森严。
立刻有太医前来为裴九霄处理伤口,送上精致的膳食和汤药。
可苏芷哪里吃得下?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被重兵把守的庭院,手里摩挲着那枚定星盘。
皇帝派人去取萧景琰的玉佩了,他会给吗?
萧景琰现在怎么样了?
墨言他从慈宁宫脱身了吗?
各种念头纷乱如麻。
傍晚时分,刘公公再次到来,带来了一个消息,和一个狭长的锦盒。
“七殿下听闻苏医女需要,未曾多问,便将此物交给了老奴。”
刘公公将锦盒递给苏芷。
苏芷打开锦盒,里面静静躺着那半块熟悉的双鲤同心佩。
玉佩触手温润,似乎还残留着萧景琰的体温。
他什么都没问,就给了。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苏芷心头酸涩不已。
“墨言侍卫也已脱险,受了些伤,正在调养,陛下已另行安置。”
刘公公继续说道。
“陛下让老奴转告苏医女,万事俱备,只待明夜子时。请医女务必成功。”
苏芷握紧了玉佩,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夜,苏芷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尝试将定星盘、星月璎以及萧景琰的玉佩放在一起。
三件宝物靠近的瞬间!
不再是轻微的共鸣,而是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华!
定星盘悬浮在半空,月辉般的光华与星月璎的星辉交织,而萧景琰那半块玉佩,则散发出一种温和而坚定的、仿佛能稳定一切的力量,作为桥梁,将另外两股力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一股庞大而古老的信息流,伴随着精纯无比的能量,涌入苏芷的脑海!
那是关于仙医法器的真正用法,关于流云仙针终极形态的奥秘,关于如何引动星月之力,净化幽冥!
她盘膝坐下,全力吸收和理解着这股突如其来的传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的气息在不断地攀升、凝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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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重伤未愈的萧景琰,在凝华苑中屏退了所有宫人,强撑着坐起身,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枕边。
玉佩离身,他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
他不知道苏芷要去做什么,但他知道,一定极其危险。
他恨透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同样感到不安的,还有被安置在另一处的墨言。
他包扎着伤口,擦拭着短刃,守陵人的直觉告诉他,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个一次次涉险的女子。
冰窖深处,祭坛之上。
轮回镜碎片幽光吞吐,下方的幽冥傀儡躁动不安。
太后与玄冥相对而立,周身黑气缭绕。
玄冥掐指推算,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时辰将至‘钥匙’已动,星辉已聚,陛下那边,也该有所动作了吧?正好,省得我们再多费手脚……”
太后漆黑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狂热。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明日之后,这人间,便是幽冥的乐土!”
然而,无论是暗中调兵的皇帝,还是严阵以待的太后,或是正在接受传承的苏芷,都没有察觉到——
在皇宫最高处的观星台顶端,一个穿着粗布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仰望着夜空中那几颗越来越亮的、即将连成一线的星辰,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忧虑。
他低声喃喃,仿佛在警告着谁。
“星轨已乱,变数陡生,明夜恐有噬主之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