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紫宸阁。
“哗啦——咔嚓——!”
名贵的官窑瓷器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李辅国面色铁青扭曲,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怒火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刚从北疆以最快速度传来的密报。
“废物!一群废物!!”他声音嘶哑地低吼,如同受伤的野兽,“五千亡灵先锋!本相耗费无数心血、顶着天下骂名炼制的神兵!竟然……竟然在区区一个黄泉暗道入口,被叶宏那两个小畜生和一群乌合之众……全歼?!连个浪花都没掀起来?!”
密报上那“全军覆没,亡灵净化,疑似林沁动用禁术”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尖直抽搐。他原本指望这支不惧生死、战力强悍的亡灵大军,能一举摧毁新叶城的补给线,甚至趁势拿下叶云的人头,重创叶家士气。却没料到,竟是如此惨淡收场!
尤其是“亡灵净化”四个字,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那种至阳至刚、专门克制阴邪的力量,让他想起了黑风峡那道重创影的“圣光”!新叶城那边,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底牌?!
“噬心魔种……亡灵天灾……还不够!远远不够!”李辅国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一旁噤若寒蝉的蛊痴和几名心腹大将,“叶宏!叶枫!还有那个该死的统!本相要他们死!要新叶城鸡犬不留!!”
“相爷息怒!”兵部尚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直流,“亡灵大军初战受挫,乃因敌军有备,且……且有诡异手段克制。然其不畏伤亡、源源不绝之特性未变!当务之急,是加速炼制!需更多……更多‘材料’和资源!”
“材料?”李辅国脸上露出一抹残忍而病态的笑容,“天牢里那些不肯屈服的硬骨头,各地大牢里碍眼的囚犯,还有……那些拖欠‘平叛捐’、暗中非议朝政的刁民……不都是现成的材料吗?传本相令!全国各州府监狱,筛选身强体壮、有修为在身之囚犯,秘密押送京都!还有,加征 ‘忠勇捐’ !凡抗税不交者,一律以通敌论处,满门抄没,男丁充作‘材料’!本相要组建一支十万亡灵大军!踏平北疆!”
这道命令,血腥、残酷到了极点!完全是将整个国家推向地狱,用亿兆生灵的血肉来满足他一人的权欲和仇恨!
“相爷英明!”蛊痴却兴奋得浑身发抖,眼中闪烁着癫狂的光芒,“若有充足‘材料’,属下必能炼制出更强大、更完美的‘神兵’!甚至……可尝试融合妖兽之魂,打造不死妖军!”
“去吧!放手去做!所需一切,本相皆允!”李辅国挥挥手,如同驱赶苍蝇。此刻,他心中只有毁灭的欲望。
众人领命,战战兢兢地退下,去执行这条必将导致天下大乱、民怨沸腾的恐怖命令。
紫宸阁内,重归死寂。李辅国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脸上疯狂之色渐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孤寂。权力巅峰的寒意,以及新叶城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他夜不能寐。
“影……你还要多久才能恢复……”他喃喃自语。失去了影这把最锋利的刀,他总觉得不安。
……
与此同时,京都皇城,养心殿。
这里与宰相府的压抑奢华截然不同,装饰古朴典雅,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暮气与冷清。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龙涎香,也驱不散那股名为“傀儡”的悲哀。
年轻的皇帝余韦,身穿明黄色的常服,独自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左传》,目光却毫无焦距地落在庭院中一株枯败的老梅树上。他面容清秀,甚至有些过分苍白和文弱,眼神深处,藏着一抹与年龄不符的忧郁与麻木。作为李氏外戚扶持的傀儡,他自登基以来,便如同金丝雀般被圈养在这深宫之中,政事皆由李辅国把持,他唯一的“工作”,便是在宰相需要时,盖上传国玉玺,成为一个盖章的工具。
殿内侍奉的太监宫女,皆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木雕,他们都是李辅国的耳目。
这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名小太监躬身入内,低声道:“陛下,靖王世子萧景渊殿下入宫问安,正在殿外候着。”
余韦握着书卷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紧,眼中那潭死水般的麻木,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微光,但瞬间又恢复了原状。他放下书卷,用那种惯常的、略带怯懦和疏离的语气淡淡道:“宣。”
“宣——靖王世子萧景渊觐见——!”
脚步声由远及近,萧景渊一身素雅亲王常服,面色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病态苍白,在两名内侍的“陪同”下,缓步走入殿中。他步伐沉稳,虽作病弱之态,但那份融入骨子里的雍容气度却难以完全掩盖。
“臣萧景渊,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安。”萧景渊撩起衣袍,便要行大礼。
“皇兄快快请起!”余韦连忙起身虚扶,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亲热与关切,“朕安。听闻皇兄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一直在府中静养,今日可大好了?”他一边说,一边对左右道:“你们都退下吧,朕与皇兄说说话。”
殿内侍从迟疑了一下,见皇帝语气坚决,又瞥了一眼看似弱不禁风的萧景渊,这才躬身退到殿外,但仍保持着能隐约听到殿内动静的距离。
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
余韦脸上的关切瞬间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急切。他快步走到萧景渊面前,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景渊!救朕!救救这余国的江山!”
萧景渊心中一震,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惶恐”,连忙低声道:“陛下何出此言?臣……臣惶恐!相爷他……他乃国之柱石,陛下切莫听信小人谗言啊!”他这话,既是表演,也是试探。
“柱石?哈哈哈……”余韦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悲凉的低笑,眼中竟泛起了泪光,“他李辅国是柱石?那他挖朕余国历代忠良的祖坟,炼制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又算什么?!他横征暴敛,弄得天下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又算什么?!景渊!你别再跟朕装糊涂了!这满朝文武,朕能信谁?朕敢信谁?!只有你!只有你们靖王府,是先帝托孤之臣!是真正的皇族血脉!”
他死死抓住萧景渊的手臂,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朕知道你在装病!朕知道你有能力!朕更知道,你暗中与新叶城有联系!对不对?!”
萧景渊瞳孔猛地一缩!余韦知道得比他想象中要多!这位看似懦弱的少年天子,恐怕远非表面那么简单!他是在隐忍,还是在试探?
“陛下!”萧景渊语气“沉重”,反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余韦,将他扶到榻上坐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陛下慎言!隔墙有耳!臣……臣对陛下,对先帝,忠心可鉴日月!然则……李辅国权倾朝野,党羽遍布,京师内外皆在其掌控,更有影卫、羿这等高手,亡灵大军更是……陛下,此时妄动,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他这番话,既表明了忠心,也点明了现实的残酷,更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试探——陛下,您到底有多少底牌?您的决心,又到了何种地步?
余韦看着萧景渊的眼睛,那双原本怯懦的眸子里,此刻竟燃烧起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道:“朕……并非毫无准备。宫中侍卫副统领赵无咎,是朕的人。他麾下有三百死士,皆为先帝暗卫后人,绝对可靠!传国玉玺……朕可以随时‘遗失’!”
萧景渊心中再震!赵无咎是暗棋?还能动用玉玺?这位少年天子,暗中经营的力量,恐怕远超外人想象!他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陛下……”萧景渊的语气真正变得凝重起来,“即便如此,力量依旧悬殊。需内应外合,等待良机。”
“良机?何时才是良机?”余韦急切道,“等他李辅国的亡灵大军练成?等他把天下百姓都逼反?景渊,朕等不了了!再等下去,这余国的江山,就真的完了!朕要你……设法联系叶宏!告诉他,朕……愿与他里应外合!只要他能清君侧,诛国贼,朕……愿奉其为摄政王!与他共掌江山!”
摄政王!共掌江山!
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提议!几乎等于将皇权分出一半!也可见余韦已被逼到了何等地步,对叶宏的期望又到了何等地步!
萧景渊沉默了。他需要时间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风险与机遇。余韦的提议,诱惑极大,但风险也极高。这可能是推翻李辅国的唯一捷径,也可能是引火烧身的催命符。
“陛下,”良久,萧景渊缓缓开口,目光锐利如刀,“此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万不可操之过急。陛下之心,臣已明了。但眼下,陛下首要之务,是保全自身!切不可让李辅国察觉分毫!联络之事,臣会相机而动。但在此之前,请陛下一如既往,示敌以弱!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赵无咎这支力量!”
余韦看着萧景渊眼中那沉稳如渊、智珠在握的光芒,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他知道,萧景渊已经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他重重点头:“好!朕信你!一切……拜托皇兄了!”
这一刻,深宫中的傀儡天子与蛰伏的靖王世子,在这座象征着最高权力却冰冷如牢笼的宫殿里,达成了一个将决定帝国命运的秘密盟约。
萧景渊又“关切”地询问了陛下的“学业”和“身体”,表演了一番君臣和睦的戏码后,才躬身告退。
走出养心殿,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萧景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心底一片冰寒。局势的发展,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复杂。李辅国的疯狂,余韦的觉醒,新叶城的崛起……所有的线,都绞在了一起。
他抬头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
“叶兄,统先生……京都这盘棋,是越来越精彩了。只是不知这‘里应外合’的契机……何时才会到来?”
一场席卷整个帝国的风暴,正在京都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加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