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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闺房内。

沈青萝,静静地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

她的手中,捧着一杯早已凉透了的清茶。

她的目光,则落在了窗外落叶飘零的庭院上。

温若语的“临终诅咒”,如同一根无形的毒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底。

“……怪物……”

“……皇帝,永远也不会接受……”

这两个词,如同梦魇,日复一日地折磨着她。

让她不敢再去看那双总是充满了炙热与探究的眼眸,也更不敢再去想,那或许本就不该属于她的未来。

“……出息。”

她脑海里,魏明月的声音幽幽响起。

“……不就是身上流了点不该流的血吗?至于让你寻死觅活的吗?”

“哀家,当年,还被那帮,食古不化的老臣,指着鼻子,骂是‘牝鸡司晨,天降灾星’呢!哀家可曾皱过一下眉头?”

“你给哀家记住了。”魏明月的声音,充满了睥睨天下的霸气,“这世上能定义你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血脉,你的出身。”

“而是,你自己!”

这番话,让本是心如死灰的沈青萝,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

是啊。

她是怪物,又如何?

只要她能将那些魔鬼,亲手送入地狱。

那她,便是这世间的正义。

她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那枚信鸽竹管。

她知道,这是温若语留给她最后的“礼物”,也是解开她心中,所有谜团的钥匙。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冰冷的竹管缓缓打开。

里面,是一张被卷成了细如牛毛的纸条。

纸条上,是用只有“墨鸦”核心成员,才看得懂的密语,所写下的一行潦草的字迹。

“……‘静雪冷香’之局,已布。”她在魏明月的“同声传译”之下,艰难地辨认着。

“……只待月圆之夜,引‘凤’入瓮。”

“……只可惜,那女人竟比想象中还要警觉。”

“……计划需变。”

“幸好……”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

仿佛书写之人,也已预感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在最后,用一种充满了嘲弄与不甘的笔迹,写下了此生最后的话。

“……哀家,早已备下后手……”

“哀家”?!

当看到这两个字时,沈青萝和她脑海里的魏明月,皆是如遭雷击!

她猛地将那张纸条翻了过来,只见纸条的背面,竟还用朱砂画着一个极其潦草的图案!

那并非是什么“墨鸦”的徽记,而是一只正在浴火重生的凤凰!

一个让沈青萝和魏明月,都感到遍体生寒的恐怖真相,瞬间浮出水面!

温若语从始至终,都在模仿魏明月的笔迹与口吻!

他送给皇后的“静雪冷香”,甚至可能是以魏明月的名义送出的!

而他日记中提到的,“早已备下的后手”又是什么?!

太后之死的真相,在这一刻,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的扑朔迷离!

……

夜,已三更。

沈府,闺房内,沈青萝静静地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一动不动,如同被月光冻结的雕像。

她的手中,紧紧地攥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

“……哀家,早已备下后手……”

“他……他竟敢……”

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竟敢冒充您?!”她在心中,用颤抖的声音,对着脑海里的灵魂,发出了问询。

许久,许久。

魏明月的声音才缓缓地响了起来,但声音里,却不再有往日的镇定与从容。

“……温!若!语!”

她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早已是死无对证的名字,声音冰冷的仿佛能滴水成冰!

“好,好一个‘墨鸦’的传人!好一个‘哀家’!”

“他不仅杀了哀家!”

“他竟还敢盗用哀家的身份!冒充哀家的笔迹!将哀家变成他,用来操控后宫,颠覆朝堂的傀儡!”

“他这是在刨哀家的坟!诛哀家的心啊!”

这股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滔天恨意,是如此的强烈。

以至于,连沈青萝都感同身受地浑身发冷。

“……所以,”沈青萝强行压下心中的惊骇,顺着这条线索推演了下去。

“……所以,皇后娘娘她,之所以会对‘静雪冷香’深信不疑,甚至不惜与虎谋皮……”

“是因为,她从始至终,都以为那份‘仙丹’,是您留给她的?!”

一个来自,早已仙逝的太后的恩赐”?

这个推论,太过荒谬,却又无比地合乎逻辑!

它完美地解释了,梁皇后为何会在明知“静雪冷香”,可能存在问题的情况下,依旧对其如痴如狂!

因为,那不仅仅是一份香料,更是一份来自先太后的认可!

“……好,好一招诛心之计。”沈青萝只觉得,自己的手脚一片冰凉。

温若语,这个魔鬼,他早已将人心,给算计到了极致!

而更让沈青萝,感到恐惧的是,温若语在信中提到的 “后手”。

“……他模仿您的笔迹,到底还做了什么?”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又在这皇宫的哪个角落,埋下了死亡陷阱?”

“……不知道。”

魏明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

“……哀家,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哀家的记忆,与‘静雪冷香’,与‘哀家’这两个字,有关的所有部分,都像是被一层迷雾给遮住了。”

“……温若语,”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忌惮,“他在死前,便已算到,哀家会以另一种方式‘活’过来。”

“他在用这种方式,警告哀家。”

“……这盘棋,即便是他死了,也远未结束。”

……

第二日,清晨。

一顶由四名太监抬着的,小巧,却又不失规章的青布肩舆,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沈府的门口。

沈青萝,在父亲沈文德不舍的目光中,与杏儿一起登上了肩舆。

“……青萝,宫中不比江南。”临行前,沈文德还是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嘱咐道,“那里,才是真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万事小心。若实在撑不住了,便回来。”

“爹在家里等你。”

沈青萝看着父亲,心中一阵酸楚。

她点了点头,说道:“爹,您放心,女儿省得。”

肩舆,缓缓地抬起,穿过了神武门那厚重而又冰冷的宫门。

当宫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关闭的瞬间。

沈青萝,便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战场。

皇宫的秋日,远比宫外来得更早,也更萧瑟。

沈青萝端坐在肩舆内,目不斜视,但她的感官,却早已开启到了极致。

她能闻到,空气中,比民间要浓郁十倍的熏香的味道。

她也能感受到,那些隐藏在宫墙后,充满了好奇,敬畏,嫉妒的复杂目光。

“……哼,看那几个小蹄子,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她脑海里,魏明月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个穿得花里胡哨的,也不嫌扎眼。”

“还有这御花园的花!怎么还是这黄得发腻的破菊花?!哀家,当年就跟这帮不长眼的奴才,说过多少次了!要种牡丹!懂不懂什么叫国色天香!简直是俗不可耐!”

魏明月的内心吐槽,让本是有些紧张的沈青萝,心中轻松了不少。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

皇帝,赐给她的“公事房”,设在御书房不远处的一座偏殿内。

名为,“问香轩”。

倒是与她的“专业”,颇为贴切。

轩内,早已被小李子,指挥着一众小太监,给打扫得焕然一新。

沈青萝,刚刚才踏入殿内,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

一个熟悉的声音,便从殿外,响了起来。

“……咳咳,朕恰巧路过。”

只见萧彻一身玄色常服,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

他故作威严地扫视了一眼殿内的陈设,随即,将目光落在了沈青萝身上。

“……沈顾问,都安顿好了吗?”

“……此地乃是宫中禁地,不比你沈府自在。你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尽管与小李子说,他自会为你办妥。”

他这番发言,听得一旁的小李子是眼角直抽。

——陛下喂,您为了这次“偶遇”,可是将与三位大学士的议事,都给硬生生地推迟了半个时辰啊!

“……多谢陛下挂怀。”沈青萝,自然也看穿了他那拙劣的演技。

她立刻垂眸说道:“陛下隆恩,臣女感激不尽。此地清雅幽静,利于臣女潜心为陛下分忧。”

她刻意地用了“臣女”,这个最是生分的自称。

果然,萧彻在听到这两个字时,眼睛里瞬间便黯淡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也只是化作了一句:“……嗯,如此便好。”

“……朕还有要事在身,你便先熟悉一下宫中的环境吧。”

说完,他便带着小李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