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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彻高坐于龙椅之上,神情冷峻,不怒自威。

他没有理会下方那些,哭丧着脸的户部官员,而是,将目光,直接投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石宽。

“石爱卿,”他沉声问道,“‘伪票’一案,大理寺,可有进展?”

石宽手持玉笏,出列,声如洪钟:“启禀陛下!经大理寺,连夜勘查,如今,已查明,所有伪票,皆出自一人之手!”

“哦?”萧彻挑了挑眉,“何人,竟有如此通天之能?”

“此人,乃是……”石宽故意顿了顿,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才缓缓地,说出了那个,早已被他们商议好“替罪羊”的名字。

“前朝宫廷画师,柳三变之后人,一个,隐于市井的民间画工!”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

既点出了,伪票与“画”有关,又巧妙地,将线索引向了一个,早已死无对证的前朝余孽身上。

“然,”石宽话锋一转,“此案,虽已锁定真凶,但,其背后,却牵扯甚广!据臣查实,其伪造官票所用之纸,乃是宫中‘尚造局’失窃之贡纸!其所用之墨,更是混杂了,由南疆走私而来的剧毒之物‘乌头浸膏’!”

“此案,已非寻常的伪造之案,而是,一桩由宫中内鬼与江南乱党,里应外合的大案!”

“为彻查此案,为正国本!”石宽猛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臣,恳请陛下,授予臣,临机决断之权,并请,一位深谙此道之人,协助臣共同查办此案!”

他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

也成功地,将所有的铺垫,都做到了极致。

御座之上,萧彻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沉思”。

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为国为民”的决断。

“……石爱卿,所奏,甚是。”

“此案,干系重大,绝不容,有半分姑息!”

“只是,你所言的,那位,‘深谙此道’之人,又是何人?”

石宽抬起头,缓缓地,说出了早已让满朝文武,都如雷贯耳的名字。

“御史中丞,沈文德之女,沈青萝。”

“轰!”

这个名字一出,整个金銮殿,瞬间,炸了锅!

一个女人?

让一个连官身都没有的女人,去协助大理寺,查办此等惊天大案?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陛下!万万不可啊!”

队列之中,一直沉默不语的林太傅,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手持玉笏,一脸的痛心疾首。

“陛下!自古以来,女子不得干政,此乃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您,怎可为了区区一桩伪票案,便动摇国本,坏了这百年来的纲常伦理啊!”

“林太傅,所言极是!”吏部尚书慕容博,也立刻出列附和,“更何况,那沈青萝不过是一介女流,就算,侥幸在之前的案子里立下寸功,又怎能与我朝中这些饱读诗书的国之栋梁相比?让她参与此案,岂不是对我满朝文武的……羞辱?!”

一时间,朝堂之上,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那些,以清流自居的文官们,在“祖宗规矩”这面大旗之下,前所未有地团结在了一起。

他们,可以容忍,一个皇帝,清洗朝堂。

但,他们,绝不能容忍,一个女人骑在他们的头上!

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因为“纲常伦理”而变得义愤填膺的脸,萧彻的眼中,闪过冰冷的嘲讽。

他没有发怒,也没有辩解。

他只是,缓缓地,从龙椅之上,站了起来。

他走下御阶,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林太傅的面前。

“……林太傅,”他看着这位,曾经教导过自己的老师,声音,平静,却又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朕,只问你一句。”

“朕的国库,被人,用废纸掏空了,户部,束手无策。”

“朕的子民,因为恐慌,而流离失所,京兆府,无计可施。”

“朕的江山,正在被一群内外勾结的硕鼠,蛀蚀得千疮百孔,而你们……”他的目光,缓缓地从慕容博,和那些还在叫嚣的言官脸上,一一扫过。

“……却只知道,在此,与朕,争论什么‘祖宗规矩’,‘纲常伦理’?”

“朕,倒是想问问诸位爱卿。”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直刺人心!

“究竟,是朕的江山社稷重要,还是你们那,可笑的男尊女卑的体面,更重要?!”

这番,诛心之言,让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林太傅和慕容博等人,更是被他这番话,给噎得,面红耳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彻,没有再理会他们。

他转过身,重新,走上了那高高的御阶。

他看着下方,那黑压压的文武百官,用帝王之音,宣布道:

“能者,居之。”

“国有危难,朕,不拘一格降人才!”

“传朕旨意!”

“即日起,册封,沈氏青萝,为‘御前顾问’!”

“此职,无品级,无俸禄。但,可见官不拜,随时出入宫禁,并可,列席三法司,所有会审!”

“在‘伪票案’,了结之前,其言,如朕亲临!”

“谁,敢不从?”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是,斩钉截铁,杀伐果断!

整个金銮殿,再无一人,敢有异议。

所有官员,包括林太傅在内,都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

当这道,足以震动朝野的圣旨,传到沈府时。

沈青萝,正陪着父亲在院子里,下着一盘,早已胜负已分的棋。

沈文德,在听完小李子公公宣读的圣旨后,久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成长到,连他都需要仰望的女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青萝,你,可想好了?”他问道,“这条路,一旦踏上去,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沈青萝没有回答。

她只是,拈起一枚白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之上。

“啪。”

一声轻响。

瞬间,逆转乾坤。

她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充满了忧虑的眼睛,缓缓地露出了一个,自信而又坚定的微笑。

“爹,”她轻声说道,“女儿,早在,踏出天牢的那一刻起。”

“便已,无路可退了。”

皇帝的一道圣旨,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心,让沈青萝这个名字,再次,成为了整个京城官场,风口浪尖上的焦点。

御前顾问。

这个,在大乾王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充满了暧昧与想象空间的头衔,让无数人,开始了对沈家这位大小姐的重新审视。

有嫉妒的,有轻蔑的,有好奇的,但更多的,是一种忌惮。

他们看不懂,这位年轻的天子,到底想做什么。

也更看不懂,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到底,有何等通天的手段,能在这短短数月之内,从一个阶下之囚,一跃成为,能与他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国之栋梁,平起平坐的存在。

三日后,大理寺公堂。

“伪钞案”的第一次三司会审,正式召开。

天,依旧阴沉。

大理寺公堂之内,气氛,更是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公堂之上,三张紫檀木太师椅,呈品字形摆开。

正中,坐着的,是如今在朝堂之上,声威赫赫的大理寺少卿,石宽。

左侧,是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方。这位,在“百官会审”中,被皇帝亲手,敲打过的“活炮仗”,此刻,正襟危坐,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而右侧,则是刑部尚书,郑修。

这位郑尚书,年近五旬,看上去像个富家翁,远没有石宽的威严和陈方的刻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在“百官会审”中,唯一一个,没有受到任何波及的雍王旧部,才是,三人之中,最难对付的……笑面虎。

公堂之下,两侧,坐满了,来自三法司的,数十名官员。

而就在,公堂最显眼的位置,独独,摆着一张,铺着锦缎软垫的梨花木圈椅。

那张椅子,是空的。

所有人都知道,那张椅子,是为谁准备的。

“……时辰,快到了吧?”刑部尚书郑修,端起茶杯,吹了吹气,笑呵呵地,对身旁的石宽说道,“石大人,本官,可是对这位,传说中的‘御前顾问’,久仰大名了啊。就是不知,这位沈女官,除了能辨识‘煞气’的仙术之外,还……有何等,惊世骇俗的断案之能啊?”

他这话,看似是在恭维,实则,句句带刺,充满了轻蔑与嘲讽。

一旁的陈方,更是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附和道:“郑大人说的是。我大乾断案,讲究的是律法,是证据。可不是,靠什么,闻香识女人的……江湖把戏。”

石宽的面色,冷峻如冰。

他正要开口反驳。

“大乾断案,确实不靠江湖把戏。”

一个清冷却又悦耳的女声,忽然从公堂之外,缓缓传来。

“但,有时候,某些自以为是的‘国之栋梁’的眼睛和耳朵,却远不如,那些所谓的‘江湖把戏’,来得可靠。”

话音落下。

一个,身着七品御前女官素雅常服的身影,在杏儿的搀扶下,缓缓地,从那高高的门槛之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