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汤泉宫,坐落于京郊西山的山坳之中,乃是前朝皇帝耗费巨资修建的皇家别苑。这里,没有皇宫的威严肃穆,却多了几分山水之间的清幽与雅致。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飞檐斗角,掩映在苍翠的松柏与火红的枫林之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气息,与山林草木的清香混合在一起,闻之便让人觉得心神宁静。

沈青萝与父亲沈文德,被安排在了一处名为“听雨轩”的独立跨院之中。院内,翠竹掩映,小桥流水,环境清幽雅致到了极点。

“天呐!小姐!”杏儿一进院子,便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欢呼雀跃起来,“这里也太好看了吧!比咱们家还好看!还有那个冒着热气的小池子,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温泉呀?奴婢……奴婢可以下去泡泡脚吗?”

“那是给主子们泡的,你个小丫头,想什么呢!”王大娘笑骂着,从后面的行李车上,搬下了一个食盒,“快来搭把手!我给老爷和小姐,炖了他们最爱喝的莲子羹,得趁热喝了才好。”

一家人,在这远离了京城纷扰的山水之间,享受着片刻的,失而复得的温馨与宁静。

然而,沈青萝的心,却始终没有真正地放松下来。

她的“神之嗅觉”,让她能清晰地闻到,在这片清幽的山林之中,除了松涛与泉声,还隐藏着一股属于兵戈铁甲的肃杀之气。

她知道,孟武将军和他麾下的守备司精锐,早已将这座看似与世无争的行宫,变成了一座,外松内紧的坚固堡垒。

而她,与皇帝,就是这座堡垒之中,那两个最核心的猎物。

入夜,山间的月色,比京城里,要明亮清冷许多。

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沈青萝的书案上,也照亮了她那张清丽脱俗的脸。

她没有休息,而是就着灯火,仔细地研究着由高远冒死从雍王府里,临摹出来关于北境防务的草图。

“……不对。”她脑中的魏明月,忽然发出了一声,凝重的低语,“北戎的‘铁狼’骑兵,向来以速度和突袭见长,雍王,为何要建议陛下,将粮草大营,设置在如此突出,又无险可守的‘鹰嘴崖’?这不合兵法常理,这更像是……故意留给敌人的诱饵。”

就在主仆二人,沉浸在对军事的推演之中时。

院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小李子公公,提着一盏绘着龙纹的宫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门口。

他没有高声唱喏,只是对着沈青萝,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沈女官,”他压低了声音,脸上是那种,宫里人特有的,既恭敬又暧昧的微笑,“月色正好,陛下在‘临水轩’设了棋局,说是一个人对弈有些无趣,想请女官您,过去陪他对上一局。”

棋局?

沈青萝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这位年轻的天子,终于要开始他真正的试探了。

“告诉他,”魏明月的声音,冷静响起,“他想下棋,那哀家,便陪他好好地下一局。正好,也让哀家看一看这些年,他这棋艺到底长进了多少。”

临水轩,是整个汤泉宫里,景致最好的一处所在。

它建在一处天然温泉湖的湖心之上,由一条九曲回廊与岸边相连。

此刻,亭内早已燃起了温暖的炭火,一张由整块汉白玉打造的棋盘,摆在亭子中央,棋盘上黑白二子交错纵横,显然是一盘未完的残局。

萧彻,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常服,没有戴冠,只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束着长发。他没有坐在主位之上,而是随意地凭栏而坐,手中还拿着一壶早已温好的清酒。

月光,泉声,美酒,棋局。

此情此景,不似君臣,倒更像是一对,在月下幽会的……璧人。

“你来了。”看到沈青萝的身影,萧彻的眼中,闪过他自己未曾察觉的亮色。

“坐。”他指了指棋盘对面的那个,早已铺上了厚厚软垫的石凳。

“民女不敢。”沈青萝依足了礼数,屈膝下拜。

“朕说,坐下。”萧彻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威严,“今夜,没有君臣,只有棋友。”

沈青萝只好谢恩,小心翼翼地在棋盘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陪朕,下完这盘棋。”萧彻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指了指棋盘,“这是,朕与自己下的一盘棋,下了三天,却始终走不出一个死局。”

沈青萝的目光,落在了棋盘之上。

只见棋盘上,黑白二子,已经进入了最惨烈的绞杀阶段。黑子,大开大合,攻势凌厉,如同猛虎下山,已将白子的大半江山,都蚕食殆尽。

而白子,则被围困在西南一角,看似,已是苟延残喘,败局已定。

“陛下,执的是黑子,还是白子?”沈青萝轻声问道。

“你觉得呢?”萧彻不答反问,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陛下是真龙天子,自然,当执象征着‘天元’的黑子。”沈青萝回答得滴水不漏。

“哦?”萧彻挑了挑眉,“可朕却觉得,朕这几年的光景,倒更像是这盘棋上的白子,处处受制,步步维艰。”

他看着沈青萝,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仿佛能看透人心。

“沈女官,”他缓缓开口,落下了第一枚试探的棋子,“你,若是这执白之人,面对此等困局,又该,如何破之?”

沈青萝的目光,在棋盘上,飞快地扫过。

她脑中的魏明月,早已在瞬间,将这盘棋的数百种变化,都推演了一遍。

“告诉他,”魏明月的声音,带着对儿子那“臭棋篓子”水平的无奈,“这盘棋,看似是死局,实则,生机,就在最不起眼的‘断点’之上。”

沈青萝伸出纤细的手指,从棋盒里,拈起一枚冰凉的白子。

她没有去思考,几乎是,遵从着脑海里的本能,将那枚白子,“啪”地一声落在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位置!

一个,看似与主战场,毫无关联的,东北角的三路三的位置!

那一步棋,看似闲庭信步,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让整个棋盘的局势,都变得微妙了起来。

萧彻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怔怔地看着那枚,仿佛从天外飞来的白子,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这盘棋,曾请教过宫中所有的棋待诏,所有人都说,白子已是必死之局。

可眼前这个少女,竟只看了一眼,便找到了他未曾发现的唯一破局之法!

那一子落下,看似是闲棋,却在瞬间,盘活了白子在东北角的所有残子,与被围困在西南角的主力遥相呼应,形成了一个“断而复连,死而复生”的绝妙棋形!

“你……”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沈青萝,声音都有些变了调,“这一手‘大飞角’的弃子战术,你是……你是如何想到的?!”

“回陛下的话,”沈青萝的心也有些紧张,但她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棋局亦是如此。黑子虽势大,但其攻势过猛,后方早已空虚。白子只需舍弃这西南一隅的‘小利’,便可换来整个东北战场的‘大势’。”

“好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萧彻抚掌赞叹,他看着沈青萝的眼神,变得愈发灼热,“沈女官,你这棋艺,高妙至此,却自称‘略通一二’,未免也太过自谦了吧?”

他这是在,逼问她的师承。

沈青萝的心中,警铃大作。

而她脑中的魏明月,却发出了一声冷笑。

“告诉他,”魏明月的声音,充满了睥睨的霸气,“这世上最好的棋盘,从来都不是这十九路见方,而是人心。”

沈青萝将魏明月那句话,用一种云淡风轻却又余音绕梁的语调,缓缓道出。

这番话,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再次狠狠地敲在了萧彻的心上。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在月光下美得有些不真实的少女。她明明说着最是冷酷无情的帝王心术,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却又偏偏带着不染尘埃的纯粹。

这种极致的矛盾感,让萧彻感到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他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越滚越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噬。

她到底是谁?

一个久居深闺的御史之女,怎会懂得连他都需要反复揣摩的帝王之术?

一个看似柔弱无骨的少女,又怎会有胆量,在他这个天子面前,说出“人心为棋盘”这等,大逆不道却又精妙绝伦的言论?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棋逢对手的快意,和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志在必得的笃定。

“好,好一个‘人心为棋盘’。”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将手中的黑子,丢回了棋盒之中,缓缓地站起身来。

“今夜,是朕输了。”他坦然地承认道,“不过,棋局才刚刚开始。沈女官,朕,很期待与你的下一次对弈。”

他特地,在“对弈”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沈青萝知道,那指的,早已不是这方寸之间的棋盘了。

那,是整个大乾王朝的江山,是那波谲云诡的朝堂,更是……她身上,那层层叠叠的,让他看不透的迷雾。

“能与陛下对弈,是民女的荣幸。”沈青萝缓缓起身,屈膝一福,姿态,依旧是那般无可挑剔。

“夜深了,山里寒气重,朕,送你回去吧。”萧彻看着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

沈青萝的心,猛地一跳。

而她脑中的魏明月,则是警铃大作。

“来了,这小子的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魏明月的声音,充满了警惕,“待会儿,机灵点,他敢有任何逾矩的动作,你就……”

“……你就,一脚踹过去。”

沈青萝:“……”

她严重怀疑,这位太后娘娘,当年在教导小皇子的时候,是不是也用过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

从临水轩,回到听雨轩的路,并不长。

一条蜿蜒的青石小径,穿行在静谧的山林与温泉的袅袅水汽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