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站在高台边缘，风卷着灰烬从脚下掠过。远处欢呼声还在响，旗帜在废墟间翻动，有人抬着伤员快步走过，也有人跪在焦土上烧纸祭奠同门。
他没动。
刚才那一战的细节在他脑子里反复回放。敌方进攻节奏、阵型转换、信号中断的时间点，全都像刻进骨子里一样清晰。他知道，现在最该做的是闭关，趁化神境刚稳，把幻天塔第八层的门彻底推开。
但他不能走。
下面的人还在等他开口，等一个说法，等一个方向。
一名弟子抱着破损的符器蹲在角落，肩膀一抖一抖。那是墨无痕亲手炼制的防御阵盘，碎成了三块。旁边几个同伴围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夜澜缓缓走下高台。
每一步都踩得极稳。他知道，这一场胜仗换来的不只是地盘和威望，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怎么收尾。若此刻抽身而去，哪怕只是为了变强，也会让人心寒。
主殿灯火通明。
长桌两侧坐满了各派代表，南荒部族的图腾披风、北境散修的粗布麻衣、幻天宗内门长老的云纹道袍混在一起。空气里有药香、汗味，还有一丝压不住的火气。
夜澜走入大殿时，所有人起身行礼。
他抬手示意众人落座，自己走到主位前站定。面具遮住了右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平静得像深潭。
“伤亡统计出来了。”他的声音不高，但整个大殿立刻安静下来，“阵亡一百三十七人，重伤两百零三人。物资损耗中，防御符器损毁率百分之六十八，传讯玉符全部失效。”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们赢了，但赢得不干净。”
有人低头，有人皱眉。一个北境老者忍不住开口：“盟主，伤亡是打仗常事。您刚突破化神，一人镇全场，已是奇迹。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苛？”
夜澜没看他，只问：“第三次破防发生在西线，距离最近的支援赶到用了多久？”
没人回答。
过了几秒，南荒一位女统领低声道：“八息。等符阵重启，敌人已经冲进防线内圈。”
“八息。”夜澜重复了一遍，“足够杀死三十个守阵弟子。而传讯玉符失效的原因是什么？”
墨无痕坐在侧席，抬头道：“灵力干扰源来自地下三十丈，疑似埋设了反向共鸣阵。我们的信号一发出去就被扭曲。”
夜澜点头：“所以问题不在人，而在体系。我们打的是群架，不是战争。”
这话一出，不少人脸色变了。
夜澜不理会，直接切入主题：“我提议，建立玄灵盟共通符阵网络。所有防线、哨站、主力部队之间，用统一制式符器连接，信息实时共享。由墨无痕主导设计，各派派出三名符修学徒集中培训，三个月内完成第一期部署。”
南荒部族首领皱眉：“这等于把命脉交出去。万一哪天你们断了信号，我们岂不是成了瞎子？”
“不会。”夜澜说，“网络建成后，每一处节点都可自检，任何一方都能查看运行日志。而且——”他看向对方，“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说明联盟早就不存在了。那时候，留着独立通讯也没用。”
殿内沉默了几息。
北境散修那边有人冷笑：“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想集权？你现在是盟主，当然希望所有人都听你调令。”
夜澜终于抬头，目光扫过去：“你说得对。我是想集权。但我问你，昨天若不是我站在高台，你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吵架吗？幽冥殿会跟你讲规矩？会给你留一条退路？”
那人张了张嘴，没说话。
夜澜站起身，走到地图前。墙上挂着大陆局势图，红蓝标记交错，边境线犬牙交错。
“接下来，我要推三件事。”他说，“第一，防御一体。在北线、西线、南线共建哨塔链，每百里一座，配备统一预警系统。驻守人员轮换，由各派抽调。”
有人插话：“那费用谁出？”
“按势力大小分摊。”夜澜答得干脆，“第二，资源一体。联合矿脉成立监管司，开采、运输、分配全程透明。谁贪谁死，我不讲情面。”
又有人质疑：“以前也试过共管，最后还不是变成某些大宗门吞小门派的工具？”
夜澜转身盯着他：“因为以前没有铁腕执行者。现在有。我就是。”
殿内气氛紧了一瞬。
他没停：“第三，传承一体。开设跨宗门讲武堂，每年轮换授课。功法、战技、炼器心得，只要不涉核心秘传，一律开放交流。年轻一代不能再像我们这样，拼到死都不懂什么叫配合。”
一片哗然。
一个老牌长老猛地站起来：“这岂不是要打破宗门壁垒？修行之路本就孤独，你搞这套，迟早乱套！”
夜澜看着他：“三百年前，初代守护者也是这么想的。各自为战，互不支援。结果呢？一夜之间八位陨落，混沌入侵，生灵涂炭。你口中的‘传统’，早就被人用血写过答案。”
老人嘴唇颤了颤，终究坐下。
夜澜回到主位，声音沉了下来：“我不求你们信我。我只问一句——如果明天幽冥殿再来，你们愿意再死一百多人换一次胜利吗？”
没人回应。
良久，南荒首领叹了口气：“你说的三条，我们部族可以签合作意向书。但必须设监察席，每项事务都有外派监督。”
“可以。”夜澜立即答应，“监察席由各方推举，每月轮换。有问题当场提，有贪腐当场查。”
北境散修那边也松了口：“我们也参与，但讲武堂的课程得先看目录。”
“没问题。”夜澜点头，“三天内出草案，你们随时可审。”
会议气氛终于缓和。
夜澜宣布最后一项决定：“成立玄灵盟统筹院，负责三项一体化推进。我任首席执行者，首月驻夜域主殿，处理章程落地。”
众人陆续起身签署意向书。有人犹豫，有人果断，但最终都落了印。
幻天宗核心成员始终未发言，只是静静听着。他们看着夜澜站在灯下批阅第一批草案，指尖在玉简上划动，一道道指令成型。
窗外月色如洗，废墟之上已有新芽破土。
一名传令弟子匆匆进来，在门口低声汇报：“北线哨探发现异常灵力波动，疑似残敌集结。”
夜澜头也没抬：“通知雷嗔带队巡查，幽瞳待命，墨无痕准备符阵支援。”
“是！”
弟子退下后，夜澜放下玉简，抬头看向远方。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不是用剑，而是用规则。
他伸手摸了摸右脸的伤痕，那里在灯下泛着微光。
然后他重新低头，继续写字。
笔尖划过玉简，发出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