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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紫霄宫内的沉重决议,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最终在遥远的A市这间普通的公寓里,化作了无形的枷锁。

云无尘盘膝坐在客厅中央,面前悬浮着一枚古朴的青铜令牌——武当真武令。令牌表面流光隐现,散发出沉稳厚重的气息。他双目紧闭,手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催动,一层肉眼不可见、却能被灵觉感知的淡金色光膜,如同倒扣的巨碗,缓缓笼罩了整个公寓楼及其周边数十米的范围。

这是清玄道长隔着千山万水,以自身浩瀚修为为引,借真武令为媒介,布下的“玄武镇煞界”。此界非为防御外邪入侵,其核心用意,是形成一个强大的“内禁”领域——外物可入,内人难出。尤其是要阻止那两个被他视若珍宝的姑娘,踏出这庇护所半步。

“呼…”云无尘缓缓收功,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这种远程借力的大型结界,对他而言消耗巨大。他睁开眼,看向坐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电脑,手指几乎要将屏幕戳穿的程筱筱。

“筱筱姐,师父说了,外面…”他试图开口安抚。

“我知道!”程筱筱猛地抬头,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压抑的焦躁,“保护我们嘛!可是墨瞳呢?她在G市那个鬼地方!一个人!”她将平板重重拍在茶几上,屏幕上赫然是G市本地新闻的推送:

“西郊废弃工地周边流浪猫狗近日集体狂躁,袭击路人事件频发,动物保护组织介入…”

“多名西郊工业区夜班工人反映突发噩梦、幻听,精神科就诊量激增,专家提醒关注心理健康…”

每一条消息,都像针一样扎在筱筱心上。

她猛地站起身:“我出去买点东西!”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筱筱姐!”云无尘想拦,但筱筱动作很快,已经拉开了防盗门。

然而,就在她脚步即将踏出楼道口的瞬间,一股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力量凭空出现,像一堵看不见的气墙,温柔而坚决地将她推了回来。筱筱踉跄一步,愕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楼道口,又回头看向客厅里一脸无奈的云无尘。

“这…这是什么?”她难以置信地伸手向前探去,指尖触碰到一片温凉坚韧的屏障,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穿透分毫。

“玄武镇煞界,”云无尘叹了口气,“师父的手笔。筱筱姐,雪棠姐,在师父找到解决办法之前,我们…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程筱筱怔在原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她不是不懂事,她知道清玄师父和无尘是为了她们好,可是…一想到陈墨瞳可能独自在G市那恐怖的地方挣扎,她就觉得喘不过气。

她不甘心地回到沙发,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订机票!A市飞G市最快的航班!然而,就在她点击支付的瞬间,手机屏幕猛地一花,信号格瞬间归零,页面显示“网络连接失败”。她重启手机,信号满格,但一打开购票App,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她又尝试联系跑长途的黑车司机。电话接通了,对方满口答应,说半小时后到小区后门。筱筱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半小时后偷偷溜到后门(同样被结界阻挡),却左等右等不见人影。再打电话过去,司机满是歉意:“姑娘对不住啊!邪门了,导航一直让我绕圈,愣是开不到你说的那个小区!见鬼了!”

“云!无!尘!”程筱筱气得跺脚,她知道肯定是这小道士搞的鬼!

苏雪棠一直安静地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却很久没有翻动一页。她的目光看似落在书页上,淡蓝色的瞳孔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冰湖。当筱筱被结界弹回时,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当筱筱尝试各种方法失败后,她合上了手中的书。

筱筱的焦躁像无形的火焰在客厅里燃烧。她坐立不安,一会儿刷新闻,一会儿试图找其他漏洞,最后烦躁地将沙发上的抱枕狠狠摔在地上。

苏雪棠站起身,默默地走过去,弯腰将抱枕捡起,拍掉并不存在的灰尘,放回原位。然后,她走到筱筱身后,在筱筱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微微颤抖时,伸出双臂,从背后轻轻环抱住了她。

“别怕。”清冷的声音贴着筱筱的耳廓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在。”

筱筱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眶瞬间更红了。她向后靠进那个熟悉的、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里,仿佛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

雪棠的下巴轻轻抵在筱筱的发顶,目光却投向窗外。无人看见的角落,她抬起右手,指甲在左手食指指腹快速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她将染血的指尖,轻轻按在筱筱发辫间那枚刻着“尸”字的银铃上。

银铃无声地震颤了一下,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意念顺着无形的联系,试图穿透空间,探向遥远的G市,寻找陈墨瞳的气息。

然而,意念所及之处,并非预想中的凶煞或挣扎,而是一片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仿佛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只剩下凝固的绝望和怨毒。一股阴寒刺骨的反噬之力顺着意念链接猛地倒灌回来!

“唔!”苏雪棠闷哼一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环抱着筱筱的手臂瞬间收紧。她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紧抿的唇线透出一丝极力压抑的痛苦。她迅速移开手指,银铃上的血珠诡异地渗入铃身,消失不见。

“雪棠?”筱筱感觉到身后人瞬间的僵硬和加重的力道,疑惑地想回头。

“没事。”雪棠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是比刚才更低哑了一些。她将脸埋进筱筱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腥甜和心头的寒意。那片死寂…墨瞳她…

就在这时,云无尘的手机震动。是玄诚真人发来的加密讯息,言简意赅:【争论无果,强攻伤亡难料,智取暂无良策。坚守待命。】几乎是同时,清玄道长的私人传讯也到了,只有一句:【护好她们,待为师寻得破局之机…万勿让筱筱任性。】

云无尘看着这两条讯息,再看看客厅里相拥的两人,心头如同压着万钧巨石。师父那边也束手无策了吗?

夜色渐深,公寓里一片沉寂,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筱筱靠在雪棠怀里,似乎睡着了,但紧蹙的眉头显示她睡得并不安稳。雪棠一动不动地抱着她,银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微的光,毫无睡意。

突然,筱筱猛地睁开眼,像是被噩梦惊醒。她挣脱雪棠的怀抱,赤着脚冲到盘膝调息的云无尘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道袍前襟,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嘶哑:

“无尘!我听说…我听说纯阴之血,心头精血,可破万邪,是不是?我是用蕴含阴气的天材地宝复活的,我的血…我的血是不是能帮到墨瞳?是不是能破开那个鬼地方的煞气?!”

云无尘被她的话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睁开眼,厉声喝道:“胡闹!谁告诉你的歪理邪说?!那凶地煞气之烈,沾之即死!别说你的血,就算神仙血泼上去,也只会被瞬间污秽吞噬!你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吗?!”

他的声音因为惊怒而拔高,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筱筱被他吼得一愣,眼中的疯狂光芒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和无助。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将她猛地向后拽去!苏雪棠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手臂如同铁箍般将她紧紧圈住,力道之大,几乎让筱筱窒息。雪棠银灰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冰冷地注视着云无尘,又低头看向怀中挣扎的筱筱,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和不容置疑:

“想都别想。”

筱筱被雪棠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凌厉和手臂上传来的剧痛震慑住,挣扎的力气瞬间消失,只剩下无声的颤抖和眼泪。

就在这时,云无尘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一条新的G市紧急新闻推送跳出:

“突发!G市西郊废弃工地附近发生不明原因地陷!现直径约十米深坑,深度未知!暂无人员伤亡报告,专家初步推测与地下水流失有关,详情正在调查中!”

几乎在同一秒,云无尘的加密通讯符箓剧烈震动起来,玄诚真人的声音带着决绝的疲惫,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决议已定!三日后子时,集结全部力量,强攻‘生桩’凶地!不惜代价,阻止煞爆!无尘,守好A市,守好…她们!】

云无尘捏着符箓,看着屏幕上那深坑的照片,再看向被雪棠死死禁锢在怀中、满脸泪痕的筱筱,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伴随着窗外渐起的夜风,彻底淹没了这间被结界守护的公寓。

风暴,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