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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草堡深处,祖祠。

沉重的乌木门隔绝了堡内因大胜而喧嚣的声浪,也隔绝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硝烟气息。祠内光线幽暗,唯有长明灯盏中的豆大火焰,在冰冷的空气中摇曳,将无数灵牌上镌刻的姓名映照得忽明忽暗,仿佛那些沉睡的先祖英灵,正透过袅袅青烟,沉默地注视着下方跪着的人影。

肃穆。沉重。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只有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如同无声的拷问,敲打在林小树的心上。

他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身体佝偻着,像一株被狂风骤雨摧折后濒死的枯草。头颅深深埋下,几乎触碰到地面,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如同受伤幼兽的悲鸣,断断续续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来,在空旷寂静的祠堂里显得格外凄楚。

“列祖列宗…红草堡战死的英魂…林家不肖子孙…林小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剜出来的血肉。额角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声,很快便是一片青紫,混着泪水、汗水与灰尘,狼狈不堪。

林自强站在祠堂阴影的角落,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像。他没有看林小树,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承载着红草堡数代人血泪与荣光的灵牌之上。先祖们征战蛮荒、开疆拓土的身影;那些在与凶兽搏杀、与天灾抗争中倒下的熟悉面孔…一张张,一幕幕,无声地压在他的心头,也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着跪伏在地的林小树。

“我…我没有办法…” 林小树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肿如核桃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些在昏黄灯火下仿佛活过来的灵牌,泪水决堤般涌出,“那个玉骨境的魔鬼…他…他像抓小鸡一样…趁堡内空虚…把我抓走…他…他折磨我…在我心口种下那恶毒的禁制…像无数毒虫在啃噬我的魂魄!他…他用我妻儿的性命威胁我…我…我…” 他急促地喘息着,仿佛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自强哥!诸位先辈!我林小树对天发誓!我林小树的心,从未背叛过红草堡!从未背叛过人族!”

他挣扎着挺直了些身体,沾满污渍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的心口,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变形:“他们逼我修炼兽法,我…我练了…但那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为了我的妻儿!可我从未将堡内的任何情报泄露给炼兽宗!从未!我…我拖延着…我一直在等…等自强哥和堡主回来!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一定能救我!我…我宁可死,也绝不会亲手打开堡门,引那些畜生进来害死堡里的老小!今日…今日若非被那‘兽心禁’折磨得心智崩溃…我…我绝不会去碰那绞盘!我林小树…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打雷劈,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誓言在祠堂内回荡,带着泣血的悲怆和绝境中迸发出的最后一点尊严。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沉闷而绝望。

阴影中,林自强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愤怒、痛心、挣扎…种种情绪在他眼中激烈地翻涌、碰撞。林小树的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头。他知道林小树的为人,知道他曾经的忠诚与热血。那玉骨境堂主的手段…他亲身感受过炼兽宗的阴狠毒辣。妻儿…那是林小树的命门。设身处地…自己又当如何?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堡门甬道里林小树被兽心禁折磨时皮肤下浮现的诡异血纹,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的眼神,绝非伪装。再睁开时,眼底的暴怒风暴已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如同深海寒铁般的冰冷决断。

林自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脚步声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清晰。他走到林小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跪伏在地的林小树完全笼罩。

林小树感受到那迫人的气息,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颤抖得更加厉害,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与雷霆之怒。

然而,预料中的怒火并未降临。

一只布满粗粝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按在了林小树剧烈起伏、汗湿的背心之上。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透过掌心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

“别动。” 林自强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小树愕然睁眼,泪眼模糊中,只看到林自强沉凝如渊的侧脸。

林自强的心神沉入体内那神秘的面板。意念集中,一股无形的、源自面板深处的奇异吸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顺着他按在林小树背心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探入林小树体内。

瞬间,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怨毒与暴虐气息的能量反馈回来!正是那盘踞在林小树心脏深处、如同活物般的“兽心禁”!感受到外力的侵入,那禁制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收缩、反噬!林小树身体骤然弓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双眼瞬间翻白,皮肤下那诡异的暗红血纹再次浮现,疯狂扭动!

“哼!”林自强眼神一厉!面板的吸力瞬间暴涨!不再是温和的探查,而是化作无数根坚韧冰冷的幽蓝“根须”,带着一种吞噬万物的霸道意志,狠狠地刺入那团扭曲挣扎的暗红能量核心!

“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插入冰水!又如同剧毒的荆棘被强行连根拔起!一股令人灵魂都感到厌恶和冰寒的阴邪能量,被幽蓝根须死死缠绕、包裹、吞噬!面板的光芒在林自强意识深处微微一闪,那团被剥离的能量瞬间消失无踪,如同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幽暗熔炉,彻底炼化湮灭!

“噗!”林小树猛地喷出一大口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污血!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瞬间浸透了衣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但那股一直盘踞在心口、如同附骨之疽的冰冷、剧痛、以及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灵魂的邪恶束缚感…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卸下了万斤重枷的轻松感,伴随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席卷全身。他茫然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虚弱感,以及…一丝微弱却纯净的暖意。

“禁制…拔…拔除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林自强,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哼。

林自强收回手掌,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阴冷的余韵,被他体内运转的钢骨之力瞬间驱散。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瘫软如泥的林小树,声音依旧冰冷:“你修炼的兽法,根基已与那禁制纠缠不清,留之必成大患。一并废了!”

话音未落,不等林小树反应,林自强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凝练如实质的钢骨气劲,快如闪电般点向林小树丹田气海以及四肢百骸几处关键窍穴!

“呃啊——!”林小树再次发出痛苦闷哼,只觉得体内好不容易凝聚起来、却被兽法污染变得驳杂扭曲的力量,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一股强烈的空虚感和剧痛传遍全身,比刚才拔除禁制还要难受百倍!他辛苦修炼到铁皮小成的修为,如同沙塔般轰然崩塌!

剧烈的痛苦和修为尽失的绝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然而,就在这修为尽废、身体仿佛被彻底掏空的极致虚弱瞬间,一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那被拔除了阴邪禁制、又被强行废掉了污染源般兽法力量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清洗了一遍的污浊池塘。虽然干涸见底,一片狼藉,却也因此显露出了最原始、最本真的基底。一股潜藏在身体深处、被禁制和兽法长期压制着的、属于人族武道最本源的生命力与韧性,如同被巨石压迫了太久的种子,在骤然卸去所有负担后,猛地爆发出来!

“嗡!”

一股微弱却异常纯净、坚韧的气息,猛地从林小树残破不堪的体内升腾而起!他那因痛苦和虚弱而苍白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温润、内敛、如同上等牛皮般的光泽!虽然远不如林自强钢骨境那般刚硬霸道,却透着一股历经磨难后沉淀下来的厚实与韧性!

铁皮大成!

破而后立!在彻底清除掉体内所有污秽枷锁后,他那被压抑已久的潜力,反而在绝境中爆发,一举冲破了之前的瓶颈!

林小树感受着体内那股虽然微弱、却无比纯净、完全属于自身的力量,感受着皮肤下传来的、久违的踏实坚韧感,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看看自己重新泛起光泽的双手,又抬头看向林自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茫然。

林自强看着林小树皮肤上那层新生的、纯净的牛皮光泽,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但脸上的冰寒依旧未解。他居高临下,声音如同祠堂里冰冷的青石:

“林小树,你身中禁制,受制于人,情有可原。未曾泄露机密,未酿成大祸,亦是不幸中之万幸。念你昔日功勋,今日又已拔除毒瘤,废去邪功,更得破而后立之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祠堂内无数沉默的灵牌,最终落回林小树身上,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你即刻前往后山‘雷鸣洞’,面壁思过半年!非召不得出!这半年,好好想想,何为武者之心!何为红草堡之魂!何为…顶天立地之人!”

“雷鸣洞…”林小树身体微微一颤。那是堡内惩罚重犯、磨砺心志之地,洞内深处有天然雷霆之力逸散,环境酷烈,且与世隔绝。半年面壁…这是要将他在孤寂与苦寒中彻底磨砺一番。

然而,他眼中却没有丝毫怨怼,反而涌起浓烈的感激与羞愧。他挣扎着,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再次对着林自强,也对着满堂先祖灵位,深深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声音哽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罪人林小树…领罚!谢…少堡主再造之恩!谢列祖列宗…再给罪人一次机会!此去面壁,必日日叩问己心,洗刷污浊,若再有负红草堡…天地共诛!”

林自强不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两名早已守在祠堂门外、气息沉凝的亲卫无声地走进来,一左一右,将虚脱却眼神清亮的林小树搀扶起来,带离了这肃穆沉重的祖祠。

祠堂内,重新恢复了寂静。长明灯的火苗依旧在摇曳,将林自强孤高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和那些沉默的灵牌之上。

他走到供桌前,拿起三支线香,就着长明灯点燃。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沉凝的面容。他将香稳稳插入香炉,对着满堂先祖,深深一揖。

香炉后,那尊代表着红草堡古老传承、布满岁月痕迹的青铜巨鼎,鼎腹深处某个极其细微、如同天然纹理的角落,一个与林自强手中那枚血色玉符上极其相似的、扭曲的触手状符文,在青烟缭绕下,极其隐晦地…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暗红光芒,随即又彻底沉寂下去,仿佛从未有过异动。

林自强直起身,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祠堂厚重的墙壁,望向死亡之海那深沉无垠的黑暗方向。手中那枚冰冷的血色玉符,被他攥得更紧。

面壁思过只是开始。

炼兽宗的阴影,如同那深海中蛰伏的巨兽,远未散去。

玉骨境的威胁,才是真正悬在红草堡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祖祠外,隐约传来堡丁们搬运海兽材料、兴高采烈的吆喝声,还有大锅炖肉的浓郁香气飘来。

祠堂内,却只有冰冷的寂静,和无声流淌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