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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镇守太监死讯,如同一块投入本就波澜诡谲池塘的巨石。

消息传回时,海城卫驻地的校场上,积雪尚未化尽。点卯的鼓声刚歇,几个百户正懒洋洋地呵着白气,琢磨着今日如何打发这寒冬里的无聊。当那匹口鼻喷血、几乎力竭的驿马撞开辕门,驿卒滚鞍落马,嘶喊着“镇守太监…遇袭…殉职!”时,整个卫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魏阉死了?那个在海城跺跺脚,连韩烈都会给三分薄面的魏公公,在回兴王府的半路上,被人无声无息地宰了?

一股冰冷的、比冬日寒风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魏阉带走的几十名亲兵,都是最精锐的悍卒,竟也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报信!这下手之人,是何等的狠辣与强横?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

群龙无首,惊惧如鼠。卫所上下,从副千户到最底层的小卒,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没人敢提报仇,更没人敢妄议追查。那雪夜官道上的血腥和神秘,如同巨大的阴影,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片人心惶惶、秩序濒临瓦解的混乱时刻,一道身影,在数名红草堡健仆的簇拥下,踏入了海城卫的辕门。

林自强。

他依旧穿着那身半旧的深蓝棉袍,步履沉稳,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中没有刀剑,只有一卷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书——那是他以海城南部镇守使身份,在县丞(已被他牢牢掌控)的“恳请”和海城县衙众官吏“一致推举”下,“暂代署理海城卫所及地方防务”的临时任命。

文书的内容很简单,措辞甚至带着几分文官的温和。但林自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沉凝如山、不怒自威的气势,以及他身后那几名眼神锐利如鹰、手按腰间刀柄、浑身散发着剽悍气息的红草堡健仆,却让这份温和的文书拥有了千钧的重量。

他径直走上点将台。冬日的阳光落在他清癯的脸上,没有暖意,只有一种洞穿人心的明澈。

台下,是黑压压一片、眼神闪烁、惊疑不定的卫所官兵。有人畏惧,有人茫然,更有人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桀骜与抵触。

林自强没有废话,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寒风的呜咽:

“镇守太监罹难,朝廷痛失干城。然,海城乃南汉门户,卫所乃一方屏障。值此多事之秋,不可一日无主,不可片刻懈怠!”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无形的冰锥,刺向台下几个眼神游移的百户。

“自今日起,海城卫一切防务、操演、粮饷支取,皆由本人暂行署理。诸般事务,依律而行,依制而办。过往积弊,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四个字,让不少心中忐忑的军官暗自松了口气。

但林自强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心头猛地一紧:

“然!自今日起,若再有玩忽职守、懈怠防务、克扣粮饷、欺凌百姓者……”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腊月冰棱,“勿谓言之不预!军法如山,定斩不饶!”

最后四个字,斩钉截铁,带着铁与血的森然寒意,重重砸在校场冰冷的冻土上!也砸进了每一个卫所官兵的心底!点将台下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几个眼神桀骜的百户,下意识地避开了林自强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后背渗出一层冷汗。老堡主身上那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死的威势,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林自强不再多言,转身,在健仆的护卫下,步履沉稳地走向卫所深处那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指挥使官廨。他的背影在冬日的阳光下拉得很长,仿佛一座正在缓缓移动的山岳,无声地宣告着海城卫就此易主。

海城县的天,彻底变了颜色。

如果说林自强入驻县衙,以文雅铁腕梳理赋税、整饬吏治,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让底层百姓和中小家族看到了希望与秩序的重归。那么,他强势接手海城卫,将刀把子牢牢握在手中,则如同一声惊雷,炸醒了所有还在观望、还在掂量、还带着几分矜持的一流家族!

林氏父子,不再是偏安红草堡一隅、只能凭借声望和德行庇护乡里的清流士绅。他们手中,掌握了海城县真正的命脉:笔杆子,和刀把子!县衙的政令出自其手,卫所的刀锋听其号令!这是实打实的、足以决定一县兴衰、家族存亡的权力!

风向,在一夜之间彻底扭转。

最先动起来的,是那些嗅觉最为灵敏的中小家族和依附魏、曹的“前朝余孽”。他们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涌向县衙和红草堡,送上重礼,赌咒发誓,恨不得将心剖出来证明自己的“幡然悔悟”和“赤胆忠心”。县衙的门槛几乎被踏破,红草堡外车马络绎不绝。

然而,真正让海城权贵圈子感受到大地震的,是蔡家的动作。

蔡氏,海城真正的百年望族,根基深厚,族中出过进士,在州府乃至兴王府都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蔡家老太爷在世时,连魏公公都要客客气气地称一声“蔡翁”。蔡家保持着一种超然的距离,既不刻意疏远,也绝不卑躬屈膝。他们是海城真正意义上的“定海神针”,他们的态度,往往代表着本地最顶级门阀的风向。

就在林自强接手海城卫后的第三天清晨。

一辆样式古朴、并不张扬、却处处透着内敛贵气的黑漆平头马车,在两匹神骏青骢马的牵引下,缓缓驶出了苏府那扇厚重、象征着数百年底蕴的朱漆大门。马车前后,只有寥寥数名青衣健仆骑马护卫,低调得不像一个顶级豪门的出行。

马车没有去县衙,而是径直驶向了城外的红草堡。

当这辆打着蔡家独特徽记(一枚古朴的玉琮纹样)的马车,稳稳停在红草堡那饱经风霜、并不高大的堡门外时,整个海城上流社会都屏住了呼吸。

车帘掀开,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一位身着深紫色锦缎袄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却目光矍铄的老妇人缓缓下车。她手中拄着一根通体莹润的鸠首玉杖,步履从容,气度雍容。

正是蔡家如今实际上的掌舵人,苏老太君!

林大山早已得到通报,亲自带着几位堡中长老,迎至堡门。他依旧是那身半旧棉袍,对着这位在海城德高望重的老封君,执的是晚辈礼,态度恭敬却不卑不亢。

众人相谈甚欢,林自强父子在海城县的地位就此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