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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未响,大地骤颤。

那一瞬,仿佛地底有巨兽翻身,整座京城在黑暗中抽搐。

宫墙三处崩裂,砖石如雨坠落,瓦砾砸穿屋檐,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奉医司药房轰然倾覆,百年珍藏的药材被掩埋于断梁残柱之下,空气中弥漫着陈皮、当归与碎裂瓷瓶混杂的苦香。

沈知微是在剧烈摇晃中惊醒的。

她几乎是本能地滚下床榻,背脊撞上墙壁的刹那,手已摸到了枕下的宫尺。

那柄通体银白、镶嵌血晶的器械在震颤中微微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地震了。”她低语,瞳孔收缩,脑中瞬间闪过母亲日记里那一页泛黄纸张——

“丙午夜半,地裂如吼,吾抱腹蜷于灶下,只求儿得活。天不仁,人更狠。”

那是她穿越前,在尘封旧物中读到的最后一段话。

如今,历史竟以如此方式重演。

没有时间追忆。她一把抓起药箱,将宫尺别入腰间,冲出房门。

烟尘弥漫,哭喊四起。

伤者横卧廊下,有小太医抱着头蜷缩在墙角,面无人色。

沈知微目光如刀扫过全场,迅速判断:优先救可治之伤,保命为先。

就在她穿过倒塌的回廊时,一声嘶哑却坚定的呼喊穿透乱局:“别管我……先救孩子!”

她猛地顿步。

一名孕妇被压在断裂的横梁之下,双腿无法动弹,脸上满是尘灰与血痕,双手却死死护住腹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的眼神涣散却执拗,像一头濒死仍护崽的母兽。

这一幕,狠狠撞进沈知微心里。

她跪地俯身,动作利落:“我是医官,能救你和孩子。”

迅速检查后,她取出夹板固定其脊椎——这是防止二次损伤的关键。

可当她将宫尺贴上孕妇腹部,准备听胎心时,异变陡生。

血晶忽泛土黄微光,微弱却持续。

紧接着,耳边传来低沉轰鸣,如同万马奔腾自地底深处碾过,又似巨物缓缓爬行于岩层之间。

那声音并非真实存在,而是直接传入她的颅骨,带着某种规律性的震频。

她呼吸一滞。

这不是幻觉。

她立刻屏息凝神,调整宫尺角度,试图捕捉信号来源。

黄光闪烁频率渐稳,轰鸣声也愈发清晰,竟与胎心搏动形成微妙共振——每一次胎儿躁动,地下轰鸣便随之加强一分。

“……不是巧合。”她喃喃,“是能量传导。”

她猛然抬头,望向东面。

那里,是东陵山麓的方向。

撤离百姓中已谣言四起。

有人指着天边翻滚的乌云高呼:“女医乱政,逆冲天象!”更有钦天监旧官披星图立于观象台,白发狂舞,手持浑天仪怒指苍穹。

正是娄景昭。

他曾是钦天监首席谪官,因言辞悖逆被贬十年,今夜却趁乱登台,声震四野:“荧惑守心,坤位崩陷!此乃上苍警示!妖妇擅改阴阳,妄用奇技淫巧,致天地失衡!当囚其人,焚其器,以谢天地!”

他挥手,禁令张贴奉医司大门——

“凡受沈氏医治者,皆为逆天之人。”

人群骚动,恐惧如瘟疫蔓延。

沈知微站在废墟中央,听着这些话,脸上无怒,无惧,只有一抹冰冷的讥诮。

她转身,对身旁颤抖的小德子道:“去请温仲言,带笔墨簿册来。我要他记录每口井水变浊的时间,每户牲畜躁动的频次,还有——”她顿了顿,目光落向西苑方向,“调取近七日所有宫井浮尘样本,一粒不得遗漏。”

小德子怔住:“您……不信这是天罚?”

“我信证据。”她冷冷道,“天不会说话,但地会。只是大多数人,听不见。”

夜深,余震未绝。

她独自潜入西苑废井。

此处因地脉活动塌陷出一道幽深裂缝,黑不见底。

她将宫尺插入裂隙深处,启动隐秘模式。

血晶蓝光缓缓亮起,继而转为沉黄,空中竟浮现断续波形,如心跳图般跃动。

她屏息对照——这波形峰值每隔十二时辰出现一次,且强度递增,方向明确指向城外东陵山麓。

更令人震惊的是,它与今日孕妇体内胎动曲线高度相似。

“不是偶然……是岩层滑移引发的地应力波动。”她脑中电光火石,“胎儿对低频震动敏感,才会躁动;而宫尺的共振接收系统,恰好能捕捉这种信号。”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地震。

而是持续性的地质异常,正悄然积蓄力量。

若再不预警,七日内必有更强余震,首当其冲的,便是东郊五村。

她连夜执笔,挥毫写下《地动疏》。

墨迹未干,纸上字字如刃:

“臣查地脉有声,非鬼神作祟,实为山体位移所致。近七日井水浑浊、牲畜不安、胎动加剧,皆为此兆。恳请即刻疏散东郊五村百姓,设避难营于高地,迟则恐酿大祸。”

写罢,她将奏疏封入特制防水匣,交予小德子:“明晨第一道宫门开启时,直送内阁通政司,不得经任何人之手。”

小德子欲言又止:“可……娄大人已下令封锁消息,说若您再上书,便以‘妖言惑众’论罪……”

“那就让他们定罪。”她冷笑,抬眼望向漆黑天幕,“等尸体埋进土里时,看是谁的话更重。”

风掠过废井,吹动她玄色医袍的一角。

她站在地裂边缘,手中宫尺余光微闪,仿佛仍在倾听大地深处那未停歇的轰鸣。

而在皇城最高处,观象台上,娄景昭缓缓合上浑天仪,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笑意。

“来了?”他低声自语,“你听到了地下的声音……可你知道,是谁在下面敲鼓吗?”次日清晨,紫宸殿前玉阶染霜,百官肃立。

晨风卷着残尘掠过金砖地面,带着一丝未散的土腥味。

朝钟三响,群臣鱼贯而入,人人面色凝重——昨夜地动之威尚在耳畔,可今日上朝的第一把火,却是冲着奉医司去的。

工部郎中冯世安出列,须发戟张,声如洪钟:“启禀陛下!昨日宫变未平,今有沈氏女官竟敢私撰《地动疏》,妄言山体将裂、百姓当迁,蛊惑民心,动摇国本!我大晟龙脉绵延三百载,岂容一介妇人凭一具破铜烂铁便断言崩解?此非忠谏,实为妖言!”

他袖袍一甩,指向殿外抬来的铜钟:“这等无稽之物,竟被奉为‘神机’,荒唐至极!”

满殿哗然。

就在这时,娄景昭缓步上前,玄袍广袖猎猎如旗。

他手中浑天仪高举过顶,声音苍冷如古井寒泉:“荧惑逆行,坤位失宁。此乃天罚之兆,罪在宫闱失序,女医干政,逆改阴阳!”话音落,他猛地将手中玉杯掷于金砖之上,碎瓷四溅,“你听得见天意吗?你能解星轨之序吗?若不能,有何资格谈‘地脉有声’?”

群臣噤若寒蝉。

唯独沈知微立于阶下,黑衣素带,神情不动如山。

她没有辩驳,没有跪伏请罪,只是轻轻抬手,对小德子道:“抬钟。”

一声令下,那口沉重铜钟再度被抬至殿心。

沈知微取出宫尺,以银丝细线缠绕其壁,随后指尖轻敲钟身——“咚”一声清鸣回荡大殿。

刹那间,宫尺上的血晶骤然亮起,一道蜿蜒波纹浮现在空中,如同水波般起伏跳动,清晰可见。

“昨夜三更,此钟自鸣七次。”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嘈杂,字字如钉,“并非人为,亦非风动,而是地下气流扰动所致。诸位不信?可查守夜更夫记录,可验钟壁震痕。数据在此,无需诡辩。”

她目光缓缓扫过群臣,最终落在冯世安脸上:“你说山体稳固?那我问你——为何东郊五村的井水接连变浊?为何西苑三厩的马匹整夜躁鸣?为何昨夜临盆的六个产妇中,五个胎儿异常剧烈胎动?若真是天罚,为何不劈向矿洞拐弯处?那里日夜盗采阴石,早已挖空地基,偏偏地震裂纹,正从那里开始延伸!”

语毕,满殿死寂。

有人低头避视,有人额角渗汗。

唯有娄景昭嘴角微扬,仿佛早料到这一幕。

退朝后,沈知微刚返奉医司废墟,门帘未落,一道身影已无声而入。

是谢玄。

玄色厂服未解,面上无波,袖中却滑出一张泛黄炭绘地图,轻轻摊开在案上。

图中标红之处,赫然是东陵山脚——数十条隐秘矿道如蛛网蔓延,走向与昨夜地裂轨迹完全重合。

“鼠牙已潜入三日。”他声音低哑,几近耳语,“支撑木腐朽过半,有些地方仅靠朽桩撑着。再有一次强震……整个山腹会塌。”

沈知微指尖抚过地图裂缝,忽觉宫尺微微发烫。

她低头一看,血晶表面竟浮现一层细密龟甲状纹路,像是大地在呻吟中留下的伤痕。

她闭了闭眼,脑中闪过孕妇护腹的眼神、倒塌药房里孩童的哭声、还有母亲日记中那句“天不仁,人更狠”。

“太后不准动陵寝周边?”她睁眼,眸光如刃。

“擅动者,以毁宗庙论罪。”谢玄看着她,“你在想什么?”

沈知微没有回答。

她走到窗前,望向东方翻涌的雷云,乌云低垂,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她低声说:“那就让大地自己开口。”

风穿窗而入,吹得案上图纸猎猎作响。

远处传来隐隐闷响,像谁在地底敲鼓。

而在尚未清理的奉医司偏院角落,一名浑身泥灰的少女蜷缩墙根。

她双耳裹布,听不见任何声响,却总在震动来临前猛然抬头,一手贴地,一手死死捂住胸口,眼中满是惊惶。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她比谁都先感觉到——

地底,又要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