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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丈母娘不是娘 > 第148章 细分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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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江堤下支起了一口大锅。柳姨娘把从镇上肉铺割来的两斤肥膘猪肉扔进锅里,不一会儿,浓郁的肉香就飘散开来。

她把猪油炼出来,用油渣炒了一大锅白菜,又抓了两把粉丝扔进去,咕嘟咕嘟炖着。在这缺油少盐的年月,这锅白菜粉丝,就是无上的美味。

“开饭喽!”柳姨娘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汉子们立马扔了手里的家伙,像一群饿狼似的围了过去,各自拿着自己的搪瓷碗。孙大成却没有动,他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泥汗,走到大队书记尹其怀身边。

“书记,你咋来了?”

尹其怀穿着一身灰色的干部服,双手揣在袖子里,看着热气腾腾的工地说:“过来看看。你们三队,干得不错,有股子劲头。”

他今天吃过饭才来的,不用跟社员们抢食。

孙大成憨厚地笑了笑,目光落在打饭的队伍上,等着社员们都盛好了,他再过去。

这时,他看见黄仁贵端着碗,挤到了锅边。黄仁贵只往碗里盛了浅浅的半碗饭,却用勺子舀了满满一碗白菜,堆得像座小山。

“咋了,黄叔,不舒服?”孙大成随口问了一句。

黄仁贵头也不抬,端着碗就窜到一边,找了个背风的土坡蹲下,风卷残云一般地吃了起来。那吃相,像是饿了三天三夜。

孙大成正要跟尹其怀再说几句队里的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黄仁贵又端着空碗跑了回来。刚才还满满一碗的饭菜,眨眼的功夫就下了肚。这一回,他不再客气,满满当当地盛了一大碗米饭。

“看到没有?”

尹其怀用下巴指了指黄仁贵,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这个老地主,精得很。头一碗盛半碗饭,吃得快,扒拉几口就没了,马上就能理直气壮地添第二碗。这大锅饭,饿死谁也饿不死这种人。”

孙大成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了。

“你再不过去,恐怕就只能舔锅底了。”尹其怀催促道。

孙大成皱着眉,走到灶台边。果然,大铁锅里的米饭已经见了底,只剩下锅边粘着的一些。他用饭勺刮了半天,也只凑了小半碗。菜盆里也只剩下些汤汤水水。

他端着这半碗饭,就着点白菜汤,默默地吃着。肚子里像是有块石头,沉甸甸的。

他看着不远处正心满意足地剔着牙的黄仁贵,一股火气从心底里窜了上来。

真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这黄仁贵在队里是出了名的懒,出工不出力,专挑轻省的活干,可一到吃饭、分东西的时候,比谁都积极。生产队里,像他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

尹其怀也看出了孙大成的脸色不好,他叹了口气,眼神里有些复杂和思索。

农村生产合作社,是他当初在杨柳镇第一个带头搞起来的,现在这个模式几乎在全国都推广开了。

他亲眼看着社员们拧成一股绳,办了许多一家一户办不成的大事。可时间一长,弊病也显现出来了。

就像黄仁贵这种人,每天磨洋工,只要不旷工,就能拿一样的工分。而像孙大成这种,把力气当命一样使,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到头来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拿的工分却和那些懒汉没什么区别。

长此以往,谁还肯卖力气?

就在这时,镇长文志远也骑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顺着土路找了过来。他把车一支,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老尹,大成,都在呢。”

文志远笑着打招呼,他看上去四十出头,也是一副农民形象,但眼神却很锐利。

三人也不讲究,就在江堤的斜坡上席地而坐。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没什么热度,只能驱散一点寒意。

“刚才的事,我也看到了。”尹其怀首先开口。

“大成,心里有火吧?”

孙大成闷着头,把最后一口饭咽下去,才瓮声瓮气地说:“火谈不上,就是觉得不舒坦。凭啥卖力气的人,还不如投机取巧的吃得饱?”

他的话很直接,像他刨开的冻土一样,带着棱角。

尹其怀的眉头紧锁,像是在解一个难解的疙瘩。“大成说的,就是我现在最愁的事。当初搞合作社,是想让大家抱成团,有饭同吃,有活同干,奔个好日子。可现在看来,这‘同吃’的大锅饭,快要把人心吃散了,把一些人吃懒了。”

作为政策的倡导者,尹其怀的感受最为深刻。他看到的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他设想的蓝图里,人人都是积极向上的劳动者,为了集体利益而奋斗。

可现实却是,总有那么一些人,会钻制度的空子,损公肥私。

“黄仁贵不是一个人,他是一种现象。这种现象要是刹不住,咱们合作社的根基,就要被蛀空了。”

文志远静静地听着,他不像尹其怀那样带着理想主义者的忧虑,也不像孙大成那样带着劳动者的切身愤懑。作为一镇之长,他考虑问题更全面,也更实际。

“老尹,你的担忧有道理。大成的感受,我也理解。”

文志远捡起一根枯草,在手里慢慢地捻着。

“但是,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合作社这条路,大方向是没错的。现在的问题,不是路走错了,是路上的石头太多,我们得想办法把石头搬开。”

他看向孙大成,问道:“大成,你是队长,天天跟社员们打交道。依你看,这问题出在哪?”

孙大成想了想,很实在地回答:“出在工分上。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时间长了,肯下力的人,心就凉了。心一凉,手上的劲儿就没了。”

“说得对!”文志远一拍大腿,“根子就在工分上。‘大锅饭’的平均主义,确实打击了劳动积极性。可要改,也不容易。”

他转向尹其怀:“老尹,你是老党员,政治觉悟高。你说,要是我们把工分彻底拉开差距,搞个什么‘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会不会有人说我们是在走回头路?会不会有人说我们这是在搞资本主义那一套,分化社员队伍?”

尹其怀沉默了。这正是他最顾虑的地方。他是靠着坚定的信仰和对政策的拥护才坐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他怕的不是困难,而是怕犯政治上的错误。

他担心对现有制度的任何一点“修正”,都可能被解读为对大方向的“背离”。他的思想,被一层无形的框框给束缚住了。他看到了病症,却不敢下猛药,只敢开些不痛不痒的方子,比如开会教育,搞思想动员。

孙大成不想听什么“资本主义”,什么“政治错误”,他对这个很反感。

他想的很简单,就像田里的庄稼,你多浇水施肥,它就长得好;你不管它,它就长得蔫。人也是一个道理。

他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文镇长,尹书记,俺是个粗人,说不出啥大道理。俺就觉得,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谁干得多,谁干得好,就该多给工分,多分粮食。这样,那些懒汉看着眼红,他也得学着下力气。

要是还跟现在一样,那以后干活的就不是比谁干得多,是比谁更能偷懒了。”

孙大成的话,像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了文志远和尹其怀的心上。

文志远看着孙大成,眼神里满是赞许。这就是他最欣赏孙大成的地方,不绕弯子,直指核心,永远从最朴素的道理出发。政策再好,脱离了“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这个最基本的公平,就长久不了。

“大成说得对!”

文志远站起身,在江堤上走了两步。

“老尹,我看我们的思想得再解放一点。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上级的精神是要我们发展生产,提高社员积极性。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具体的方法,可以摸着石头过河嘛!我看,可以在你们柳树湾,先选一个生产队,搞个试点。就从你们三队开始,怎么样?”

他看着孙大成:“大成,你敢不敢接这个活?把工分记实在了,评细了。谁的镐头深一寸,谁的扁担多一斤,都给他记上。年底分红,就拿工分说话。干得好,吃白面馒头;干得差,喝稀粥。你敢不敢顶着压力干?”

孙大成几乎没有犹豫,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斩钉截铁地说:“有啥不敢的?只要书记和镇长支持,俺就敢干!俺就不信,这个理说不通!”

尹其怀看着眼前的一镇之长和一队之长,一个敢于担当,一个敢于实干,他心里那块被条条框框束缚的坚冰,似乎也开始松动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那就试试!出了问题,我这个大队书记担着!”

那一个冬日午后,在冰冷刺骨的江风中,杨柳镇一场深刻的变革,就由这三个身份、立场、见识各不相同的男人,在一次简单的午饭后,悄然拉开了序幕。

时间匆匆,日头东升西落,江水潮涨潮退,转眼就是一年多过去。

一九五三年,国家开始了第一个五年计划,整个中国进入了崭新的计划经济时代。到了一九五四年,生活中的变化越来越明显。镇上的供销社里,许多东西不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布票、粮票、肉票、油票……一张张小小的纸片,成了家家户户过日子的凭证。

当初孙大成在三队搞的工分制改革,因为效果显着,被文志远和尹其怀在全公社推广开来。生产队的劳动效率确实大大提高了,但新的票证制度,又让“工分”的价值变得复杂起来。

分的粮食多了,但想吃口肉,还得凭那张薄薄的肉票。

这一年的五月,天像是漏了个窟窿。连绵的阴雨下了半个多月,长江的水位一天一个样地往上涨。浑黄的江水卷着漩涡,拍打着孙大成他们去年冬天加固的江堤,发出沉闷的咆哮。

整个杨柳镇,全面进入了汛期。

孙大成更忙了。他几乎是吃住都在江堤上,带着一帮民兵,日夜巡逻。

哪里有渗漏,哪里出现管涌,他总是第一个扛着沙袋冲上去。他已经好多天没空去镇上的小学接王玉霞了。

学校的宿舍里,王玉霞点着一盏煤油灯,正在给女儿缝补一件小衣裳。孙月已经快三岁了,扎着两个小羊角辫,不像她妈妈那么文静,反而随了她爹,一刻也闲不住。

此刻,她正趴在窗户边,小手拍着玻璃,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和哗哗的雨声。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呀?”小丫头奶声奶气地问。

王玉霞放下手里的针线,走过去把女儿抱进怀里,柔声说:“爸爸在江边打怪兽呢。等把水怪兽打跑了,就来接我们回家。”

她抱着女儿,目光也投向了窗外江堤的方向。风雨声中,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在黑暗和洪水中挺立的、坚毅的身影。她的男人,不懂什么风花雪月,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情话,但他是个有责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