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太太寿宴的喧嚣渐渐散去,宾客们陆续告辞,盛府重归宁静。然而,在後花园那处名为“听雨亭”的僻静角落,一场关乎两位盛家女儿未来命运走向的谈话,才刚刚开始。
华兰与明兰借口赏玩园中几株晚凋的残梅,将随身丫鬟都打发得远远的。亭中石桌上,温着两盅桂花酿,一小筐银骨炭在亭角的铜盆里燃着,驱散着初春傍晚的寒意。华兰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素帕,指节有些发白;明兰则怀抱着一个精巧的手炉,目光沉静地望着姐姐。姐妹二人,谁都没有去碰那酒盅。
“六妹妹,”华兰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已久的疲惫与决绝,“袁家那一摊子浑水,你千万,千万不要沾上一星半点。”
她抬起眼,眼中是十年高门媳妇生活磨砺出的清醒与痛楚:“姐姐我这十年,是如何熬过来的,你看在眼里。当初就是被他们那套‘姻亲连带’、‘一荣俱荣’的说辞给套了进去,如今想拔出来,却已是千丝万缕,牵绊极深。”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如今他们见你嫁入了顾家,势头正盛,只怕……只怕更要变本加厉地贴上来。”
明兰微微颔首,她自然明白姐姐的担忧。“大姐的难处,妹妹省得。只是……”她秀眉微蹙,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如今袁家在外,已然打出了‘顾侯连襟’的旗号走动。我若强行撇清,恐伤了姐姐在袁家的颜面,也让姐夫难做;可若放任不管,长此以往,只怕会酿出更大的祸事,届时牵连顾侯,妹妹……妹妹实在担待不起。”
华兰闻言,冷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寒意。“面子?里子都快没了,还要什么面子!” 她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吐露了一个关键信息,“我也不瞒你,我公爹(袁维)此番被参贪墨军饷,那些见不得光的银子,至少有一半,就藏在我那婆母的陪嫁庄子里,在通州!”
此言一出,明兰眸光骤然一凝。她脑中飞速运转,瞬间便理清了思路。
“姐姐既如此说,妹妹心中便有数了。”明兰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此事,需得双管齐下,既要让他们不敢再借顾侯之名,也需让他们无暇他顾。”
她条分缕析,说出自己的计划:
“其一,侯爷那边,我会与他言明,请他只管‘公事公办’。兵部核查军饷,自有法度章程,侯爷只需依律而行,不递条子,不开口子,一切按流程走。如此,既全了规矩,也堵了袁家想走门路的心思。”
“其二,我这边,回去便以‘孕期不适,需静心安胎’为由,闭门谢客。袁家女眷递来的所有帖子,一律回绝。不出三月,京中自然明白,顾侯府与袁家,并无他们想象中那般‘亲密无间’。”
“其三,”明兰声音压得更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姐姐方才所言通州庄子之事……或可‘不经意间’,让该知道的人知道。都察院若能拿到实证,袁家自顾尚且不暇,自然再没精力来纠缠顾家。”
华兰听完,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解脱的光芒。她重重吐出一口气,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狠决:“袁文绍他……他若还念及我们夫妻情分,还想保住我们这一房,就该知道怎么做!让他自己去把那账本‘找’出来,交上去!算是他大义灭亲,戴罪立功!若他仍旧优柔寡断,顾念他那糊涂爹娘而置我们母子于不顾……” 华兰咬了咬牙,“那便休怪我无情,连他一起……扔出去!”
明兰伸手,轻轻覆上华兰因激动而微颤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与支持。“大姐放心,你的意思,妹妹明白了。回府后,我定与侯爷分说清楚。姐姐在袁家,若因此事再受委屈,或是他们敢为难于你,你便直接回盛家来!我让石头带着顾家的马队去接你!顾家,就是姐姐的退路!”
这番话,如同最坚实的承诺,给华兰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反握住明兰的手,眼眶微红,十年积郁,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后续的发展,果如姐妹二人所谋。
明兰回府后,与顾廷烨一番恳谈,顾廷烨深以为然,在兵部对袁维之事严格按章程办理,不留任何情面。明兰则称病不出,婉拒所有袁家女眷的邀约,态度明确。
华兰则在袁家,对袁文绍陈明利害,将“交出账本,保全自身”与“顽固到底,满盘皆输”的两种结局清晰地摆在他面前。袁文绍在巨大的压力与华兰的决绝下,最终做出了选择,连夜设法拿到了通州庄子的暗账,由华兰转交了出去。
都察院拿到铁证,立刻上奏。袁维贪墨案发,被革职抄家,袁母闻讯气瘫在床。袁家这座看似光鲜的大厦顷刻倾颓,不得不分家析产。而华兰与袁文绍这一房,因“举报有功”,得以保全了自身财产,未受过多牵连。
事了之后,华兰带着女儿庄姐儿来到澄园。姐妹二人在小厨房里,亲手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酸汤鱼。
华兰举杯,眼中含着泪光,却带着十年未有的畅快:“六妹妹,姐姐我……十年了,从未像今日这般痛快过!”
明兰含笑举杯相应,语气温柔而坚定:“大姐,往后在袁家,再不必隐忍过活。若有不顺心,盛家、顾家,永远是你的后盾。妹妹说过,会让石头驾着八匹马拉的车去接你,这话,永远作数。”
后园定策,姐妹同心。这一局,她们不仅干净利落地切割了麻烦,惩治了恶人,更为华兰的后半生,搏出了一片新的天地。盛家女儿的智慧与情谊,在这一刻,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