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大番薯就蹲在公交站牌底下啃烧饼。他一边嚼一边翻帆布袋，数了三遍确认带够了问卷。老夫子从巷口走来，布包挂在胳膊上，扣子还是松的，晃一下，再晃一下。
“今天去哪？”大番薯咽下最后一口，擦擦手。
“阳光小区，还有三户没访完。”老夫子上了车，“昨天记下的药费问题，得再核实。”
车上人比昨天少。大番薯靠着窗坐，把袋子摊开，拿出那本“心愿留言册”摩挲封面。老夫子闭眼养神，金手指在后台运行，调出昨日生成的需求热力图。慢性病用药区域颜色最深，边缘地带数据稀疏，但有个点标记着“异常值”。
“这户有点不对。”老夫子睁开眼，指着热力图角落一个红点，“原本报备只说老人腿疼，可系统提示医疗支出占比太高。”
大番薯凑过去看：“会不会是记错了？”
“去看看就知道。”
他们下车时，阳光照进楼道。前两户沟通顺利，一位独居大爷抱怨降压药涨价，另一位奶奶说起孙子放学没人接。老夫子记下，大番薯补充细节。第三户门前，门缝底下压着一张医院缴费单，边角被踩过，字迹模糊。
老夫子敲门。
没人应。
他又敲了两下，听见屋内有轻微响动，像椅子拖地的声音。大番薯趴门口看了眼：“灯亮着，好像有人在走来走去。”
老夫子没再敲，把布包放在地上，示意大番薯别拿笔，也别开录音。他自己蹲下来，背靠墙坐着。
“我们不是来填表的。”他说，“就是路过，想坐会儿。”
屋里安静了几秒。门锁咔哒一声，开了一条缝。
女人三十多岁，脸色发白，眼睛浮肿。她手里捏着一张纸，指节泛青。
“你们……真是基金会的？”她声音哑。
“嗯。”老夫子点头，“昨天来过的，和秦先生一起。”
女人盯着他看了几秒，慢慢拉开门。屋里陈设简单，沙发破了个洞，茶几堆满药盒。墙上贴满画，都是彩色的小动物和太阳。角落里一台机器连着电线，屏幕一闪一闪。
大番薯一眼看见画桌旁坐着个小孩。五岁左右，穿蓝色睡衣，头微微歪着，正努力伸手去够一支绿色蜡笔。他的手抖得很厉害，试了几次都没碰到。
老夫子金手指启动，扫描环境。一行字浮现：【脊髓性肌萎缩症SmA】【年治疗费用62.8万元】【医保报销比例13.7%】
他没动笔，也没说话，只是慢慢走到孩子旁边，蹲下。
“你想画树？”他问。
孩子眨眨眼，嘴角动了动，发出模糊的音。
老夫子拿起蜡笔，在纸上画了一棵树干，留出空枝。“等你有力气了，自己添叶子，行不行？”
孩子用力点头，眼神亮了一下。
女人站在门口，突然哭出声。她转身走进厨房，背对着他们抹脸。
“他是我儿子。”她低声说，“三岁确诊，现在一天打三次针，一针七万。”
大番薯愣住：“那……花了多少钱？”
“一百二十万。”她回头，“借了八十万，房子抵押了，丈夫白天送外卖，晚上代驾，一个月跑两千公里。”
老夫子翻开“心愿留言册”，从前面翻到中间。老师写“想哭一场”，学生写“希望放学后有人等我”。他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递过笔。
“你也写一句吧。”他说，“不用写名字，就写你想说的。”
女人接过笔，手抖得写不稳。她写了又划，划了又写，最后留下一句：“我希望我的孩子能活得久一点。”
老夫子接过本子，合上，放在胸口按了一下。
“这不是愿望。”他说，“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当场打开金手指专项评估模块，输入病情、家庭收入、现有医保政策。系统快速运算，弹出三条路径：
1. 启动社会众筹+定向企业合作
2. 协调医院分期付款+药品援助计划
3. 推动纳入地方罕见病专项基金试点
可行性评分最高的是第二条，风险低，落地快。
“我们能帮上。”老夫子看着女人，“先从协调医院开始，争取把付款周期拉长，再联系药厂看看有没有援助项目。”
女人嘴唇发抖：“之前也有机构说帮忙，来了拍照片，回去就没消息了。”
“我们不一样。”大番薯忽然开口，“我们有留言册，每一条都会回。”
老夫子点头：“你不信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每周来一次，直到事情有进展。”
女人低头看着儿子。孩子正用下巴蹭画纸，试图把蜡笔推近一点。她蹲下去，帮他握住笔，画了一小段歪线。
“这是……草。”孩子含糊地说。
“对，是草。”她哭着笑出来。
老夫子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他翻到一张照片，是科技比赛那天，少年举着奖状，木牛站在旁边亮着灯。
“这个孩子去年也差点放弃。”他说，“他爸瘫痪，全家靠低保。但他做了个机器，拿到了一等奖。现在学校请他当小讲师。”
女人抬头看他。
“没人该被落下。”老夫子说，“只要还在挣扎，就值得被拉一把。”
大番薯从帆布袋里掏出卡通橡皮，是猪小屁造型的。他轻轻放在桌上，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最勇敢的小画家”。
临走前，老夫子蹲在孩子面前：“下次来，树要长叶子了，你准备好了吗？”
孩子眨眨眼，用力点头。
他们走出楼道，天色暗了些。大番薯一路没说话，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攥着剩下的几张问卷。
老夫子站在巷口，抬头看那扇亮灯的窗户。灯是旧式的暖黄色，照在墙上，映出母子俩的影子，一个抱着一个，靠在一起。
他摸了摸布包，扣子还在晃。
这次他没去扶。
大番薯忽然说：“我们是不是……该改改问卷了？”
老夫子没回答。
他把“心愿留言册”抱紧了些，转身往前走。
大番薯跟上去，脚步变重了。
他们拐出巷子时，一辆电动车驶过，车筐里的药盒颠了出来，滚到路边。骑车的男人没察觉，继续往前。
大番薯停下，跑过去捡。
他把药盒拿起来，看清上面的名字。
手抖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老夫子。
老夫子已经转过身，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