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礼堂门口就挤满了人。
秦先生孙辈背着双肩包，手里拎着运输箱，脚步有点快。老夫子在后面追，茶杯盖都没拧紧，边走边说：“慢点，又没人抢你位置。”
“我怕路上颠了，主板松。”少年头也不回。
秦先生跟在中间，一手扶孙子肩膀，一手捏着参赛编号牌，指节微微发白。
到了后台，老师已经在等。她接过箱子，拉开拉链检查了一遍，点点头：“设备完好，程序没报错。”
少年深吸一口气，打开箱盖。木牛静静躺着，外壳擦得发亮，二维码贴在侧面，边缘一丝褶皱都没有。
老夫子蹲下来看了一眼，伸手按了按轮子：“昨晚睡得好吗？”
秦先生翻白眼：“你说谁呢？”
“它。”老夫子指了指木牛，“临上场的机器，比人还紧张。”
少年忍不住笑了。这一笑，肩膀松下来一点。
不远处传来鼓掌声。一组无人机表演结束，评委席上有人点头。
少年盯着那群飞来飞去的小飞机，声音低下去：“他们这个……确实挺酷。”
老夫子拍拍他腿：“可它讲不了三国。”
正说着，主持人喊到名字：“下一组，秦小哲，作品《老诸葛一号》智能巡逻木牛。”
少年站起身，拎起箱子往台上走。
老夫子没动，坐在折叠椅上，端起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秦先生站在他旁边，手插进裤兜，又拿出来，来回好几次。
舞台上灯光亮起。少年把木牛放在展示区中央，退后一步，按下遥控器启动键。
蓝灯亮了。
语音响起：“我是老诸葛一号，专治小区夜猫扰民。”
台下先是安静，接着有人笑出声。评委们互相看了看，一个戴眼镜的老头推了推镜框。
少年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解：“这个项目灵感来自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我把它改造成现代安防装置，能识别移动目标、自动巡逻、语音提醒，还能扫码听历史故事。”
他话音刚落，模拟入侵者从侧门走进来——是学校体育老师扮的。
木牛感应到动静，轮子转动，转向目标，灯变成红色：“检测到可疑人员，已录像并通知物业。”
全场安静。
紧接着，它一边后退一边播报：“建兴六年，诸葛亮造木牛运粮，日行三十里……”
评委们低头记录。
演示完功能，木牛自行转向充电区，精准停在底座上，发出一声轻响：“电量恢复中，明日继续执勤。”
掌声突然炸开。
少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鞠躬。
主持人问：“你能说说为什么加历史讲解吗？”
“因为科技会坏，会过时。”少年看着评委，“但故事不会。我想让用它的人知道，这不只是个机器，它是从过去走来的。”
台下静了几秒，然后掌声更响了。
老夫子在后台咧嘴笑，胡子都翘起来。
秦先生抹了把脸，手放下来时有点湿。
比赛结果下午三点公布。
主持人拿着名单走上台，语气拖得很长：“本次科技节一等奖……有争议。”
底下嗡了一声。
“最高分作品创意突出，技术扎实，文化融合度高。”他顿了顿，“但评审团讨论了十分钟，才决定把奖给它。”
少年攥紧秦先生的手臂。
“获奖项目——《老诸葛一号》智能巡逻木牛！”
欢呼声冲上来。
少年呆住，秦先生推他一把：“上去啊！”
他这才跑上台，接过奖状和奖杯，手指发抖。
主持人让他发表感言。
他张了张嘴，声音卡住。
台下一片安静。
老夫子在后排站起来，举起茶杯晃了晃。
少年看见他，忽然稳下来：“这个作品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它开始于一个想法，后来有了爷爷的支持，老师的指导，还有……”他看向后台角落，“还有一个人，总说‘古人比你想得聪明’。”
镜头扫向老夫子。
他赶紧低头喝茶，假装没听见。
颁奖结束后，几个评委围过来。
白头发那位直接伸手：“能看看程序逻辑吗？”
少年连忙打开笔记本。
老头一页页翻调试日志，越看眉头越松：“数据完整，故障处理有记录，连防潮措施都写了两次升级方案。”他抬头，“你是认真实践过的。”
“我们试过七次。”少年说，“前四次都失败了。”
“所以第五次成功了。”老头笑了，“这才是科技该有的样子。”
另一位女评委问：“这个二维码链接是你自己搭的？”
“嗯，录音也是我录的。”
“讲得挺好。”她说，“下次可以加个‘答题互动’，答对送电子勋章。”
少年眼睛一亮：“我可以加！”
老夫子走过来，插话：“那不就成了游戏机？”
“现在的孩子就喜欢游戏机。”女评委笑。
一群人聊得起劲，秦先生悄悄走到老夫子身边：“谢谢你。”
“谢我干啥，主意是孩子出的。”
“可火种是你点的。”
老夫子没接话，只看着少年被记者围着拍照，嘴巴一张一合，说得挺顺溜。
这时，白发评委走过来，握住老夫子的手：“您提出的‘古智启今创’思路非常有价值。我们打算推荐进市级创新案例库。”
“那得写清楚。”老夫子认真说，“主意是孩子出的。”
“但方向是你引的。”老头不松口，“这种教育方式，值得推广。”
老夫子摸了摸胡子，没再推辞。
太阳偏西，礼堂外人群散得差不多了。
少年抱着奖杯走出来，脸上还有点红。
“饿了吧？”老夫子问。
“有点。”
“走，请你吃糖水。”
“真的？”
“骗你干嘛，今天可是大日子。”
三人刚要走，老师追出来：“等等！校长说电视台要补拍一段采访，明天升旗仪式播放。”
少年瞪大眼：“还要拍？”
“就五分钟。”老师笑，“你只要说一句‘科技源于生活’就行。”
“我能加一句吗？”
“什么？”
“加一句‘也源于老祖宗的智慧’。”
老师愣了下，随即点头：“这句必须加上。”
摄像机架好，灯光打亮。
少年站定，面对镜头，深吸一口气。
老夫子在边上小声提醒：“别背稿，就当聊天。”
少年点头，开口：“科技源于生活……”
话说到一半，木牛突然从箱子里发出提示音：“检测到强光照射，疑似闪光弹攻击，启动防御模式。”
全场愣住。
少年低头看遥控器，发现不小心按到了测试键。
他连忙关掉，脸涨得通红。
老夫子哈哈大笑，茶水差点洒出来。
秦先生捂着脸摇头。
导演摆手：“这条作废，重来。”
少年重新站好，这次声音稳了：“科技源于生活，也源于老祖宗的智慧。”
摄像机继续录着。
老夫子转身走向门口，嘴里哼着小调。
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一只蚂蚁正沿着墙根爬，背上驮着半粒饼干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