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殿门口指定的位置。
五米之外，那个小小的投壶静静立着，十个圆环层层嵌套，最中心的十环不过一指大小。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甄嬛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一身淡粉色宫装，在烛火的映照下，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可事到如今，她没有退路。
甄嬛抬手从旁边的箭筒里取出一支去了箭头的箭羽，指尖捏着箭羽的尾端，手臂微微抬起，目光紧紧锁定投壶的五环位置。
她深吸一口气，手腕轻轻一扬。
箭羽直直朝着投壶飞去，稳稳落在了五环里。
甄嬛松了口气，抬眼看向殿内众人，朗声说道：
“愿来年五谷丰登，百姓衣食无忧。”
年世兰挑眉，刚想站起来说些什么，讥讽她只中了五环也敢献丑。
可甄嬛的动作没有停。
她又从箭筒里取出一支箭，几乎没有瞄准，再次投出。
“咻——啪。”
第六环。
“愿六合同春，天下安宁。”
第三支箭，第七环。
“愿七星高照，福泽万民。”
第四支箭，第八环。
“愿八方来财，国库充盈。”
第五支箭，第九环。
“愿九州安泰，民心所向。”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每投中一次，便说一句相应的吉祥话，声音平稳，不见得意，也不见紧张。
顷刻之间，壶中只剩下最中心、也是最难的那个十环。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站立在殿中的纤细身影。
甄嬛凝神静气，最后一次抬起手臂，手腕微动，那最后一支箭羽划出一道轻巧的弧线，不偏不倚，“叮”的一声，稳稳落入那仅容一指的中心圆壶。
十环！全中！
甄嬛这才上前一步，面向御座，朗声道：
“愿来年风调雨顺，大清江山永固，皇上万岁，岁岁年年无忧！”
胤禛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赞赏，抚掌大笑：
“好！投得好！说得好！容贵人，朕竟不知你还有这等本事！”
甄嬛垂下眼帘，姿态谦卑：
“雕虫小技罢了，能博皇上一笑，便是臣妾的福气。”
年世兰和曹琴默脸上的惊异之色几乎无法掩饰。
她们万万没想到，甄嬛竟有如此精湛的投壶技艺，更没想到她能在如此压力下，表现得这般沉稳从容，不仅技艺惊人，连吉祥话都说得滴水不漏，大大出了风头！
而端坐在胤禛身侧的墨兰，看着殿中那个虽然谦卑垂首，却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光晕的甄嬛，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尘封的、属于遥远前世的记忆，在此刻疯狂地翻涌起来，冲击着她的理智。
她在甄嬛的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让她刻骨铭心的影子。
当年在盛家，那个她一直瞧不上的明兰，为了给大姐姐华兰争回聘雁，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投壶胜了宁远侯府的嫡子顾廷烨。
也是这样，看似柔弱，却技惊四座！
也是这样，不声不响，却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若……若这个甄嬛，就是明兰……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得墨兰神魂俱颤。
上一世，明兰便是如此！
平日里装得乖巧懂事，懦弱无能，实则心机深沉，最擅扮猪吃虎，处处压她一头！
最后更是在婚事上摆了她一道，让她不得不铤而走险，用清白做赌注，设计嫁入永昌伯爵府梁家！
可明兰呢？
齐衡小公爷对她念念不忘，宁远侯府的顾廷烨更是使尽手段非要娶她不可。
仿佛全天下的好男儿，都该围着她盛明兰转！
如今，这个甄嬛也是如此。
但凡与她接触的人，似乎都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
沈眉庄与她交好，安陵容受她恩惠，连端妃、齐妃似乎也对她颇有好感。
如今，更是连皇上都对她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赞赏。
难道这一世，她好不容易挣来的荣华富贵，皇后尊荣，又要被这个酷似明兰的女人夺走？
她又要重蹈覆辙，沦为别人的垫脚石吗？
不！绝不可能！
墨兰正陷入惊涛骇浪般的思绪中，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气氛，也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年世兰。
她扶着颂芝的手，缓缓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盯着一身宠辱不惊的甄嬛：
“容贵人真是深藏不露啊。只是本宫好奇，你父亲甄远道乃是文官，你亦非满人出身，不似我们满洲贵女，自幼便要学习骑射。你这手投壶的绝技，又是从何学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甄嬛身上，连胤禛也露出了些许探究之色。
墨兰更是死死盯着甄嬛，等待她的回答。
这或许能印证她的猜测。
甄嬛面对质疑，神色依旧平静，她屈膝回道：
“回华妃娘娘，臣妾家中姐妹闲暇时，常喜欢用些香囊、绢帕做彩头，玩投壶游戏打发时间。”
“不过是闺阁之中的游戏做得多了，熟能生巧罢了。”
“若真让臣妾上马骑射，臣妾是万万没有这个本事的。今日不过是侥幸，讨了个巧，实在不敢当‘绝技’二字。”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姿态放得极低，让人挑不出错处。
年世兰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胤禛闻言笑了笑，显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原来如此。虽是游戏，能练到这般境地，也是你的心思了。”
墨兰看着甄嬛应对自如的样子，心中的疑云却愈发浓重。
这应对的方式，这谦逊的姿态，都与记忆中的明兰太过相似。
她不能再等了。
无论这个甄嬛是不是明兰，她都绝不能容许这样一个潜在的、拥有“万人迷”般光环的威胁继续存在下去。
她必须想办法，尽快试探出甄嬛的底细，然后……
在她真正威胁到自己之前，将她彻底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