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诏令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至成都时,蒋琬与费祎已在全力整顿益州军政。
接过那份由蔡琰亲自用印、诸葛亮附署的密令,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马都督,主公的意思很明确,南中之患,宜早不宜迟。”
蒋琬将诏令递给早已等候在侧的马忠。
这位历史上平定南中的名将,如今更早地登上了舞台中央。
马忠身形不算魁梧,面容黝黑,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他仔细阅罢诏令,沉声道:
“蒋公,费公,南中地势险峻,部落林立,民风彪悍。
曹操虽败,然其麾下精锐尚存大部,更有夏侯,曹家等名将辅佐,若使其与当地豪帅雍闿、孟获等勾结,必成心腹大患。忠,请即刻点兵,南下牂牁!”
费祎补充道:
“马都督所言极是。
然南中非仅凭武力可定。
诸葛军师有言,‘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主公亦嘱托,当先示以朝廷威仪,若其归顺,则抚慰;
若其顽抗,则雷霆击之。
粮草军械,我与蒋公已在全力筹措,必不使前线有缺。”
马忠拱手:
“有劳二位!
某即刻出发,先至江阳,汇合张嶷部,再图南下!”
就在马忠厉兵秣马之际,一封来自南中朱提郡的密报,已悄然送至洛阳。
……
南中,朱提郡境内,泸水之畔。
一支残破却依旧保持着森严军纪的军队正在艰难跋涉。队伍中央,曹操按着额头,面色苍白,那头痛的顽疾在败退途中发作得愈发频繁。
“主陛下,前方再有三十里便是朱提城。
据探马来报,朱提太守李恢态度暧昧,并未明确响应雍闿。”
满宠低声禀报,声音因连日奔波而沙哑。
曹操强忍着头疼,目光扫过周围疲惫不堪的将士,以及被严密护卫着的家眷车队,沉声道:
“李恢……此人素有名望,若能争取,胜过雍闿十倍。
文和(贾诩字),你以为如何?”
一直沉默跟在车旁的贾诩,闻言抬了抬眼,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难掩风霜之色。
“陛下,李恢是聪明人。
北廷势大,他不会不知。
然其亦惧我军鱼死网破。
当务之急,是展现我军仍有立足南中之实力,方可促其下注。”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此外,需谨防雍闿……此人野心勃勃,未必甘愿屈居人下。”
曹操眼中寒光一闪:
“哼,区区蛮帅,若识时务,尚可给予富贵;
若怀异心……吾剑尚利!”
话音刚落,侧翼山林中陡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号角!
“敌袭——!保护陛下!”
许褚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刹那间,箭矢如飞蝗般从林中射出,目标直指中军!
无数身着兽皮、头插鸟羽的蛮兵呼啸着冲出,手持弯刀、木盾,嚎叫着扑来。
为首一员蛮将,身材高大,面目狰狞,正是受雍闿唆使,前来试探曹操虚实的夷王高定!
“结阵!御敌!”
许褚临危不乱,大喝指挥。
疲惫的曹军士卒展现出精锐的素质,迅速收缩,盾牌手顶上前沿,长枪如林探出。
然而蛮兵熟悉地形,悍不畏死,且人数众多,从多个方向发起了猛攻。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鲜血染红了泸水河畔。
夏侯渊虎目含煞,挺枪跃马,直取高定,怒吼:
“无胆鼠辈,安敢袭扰我主!”
高定夷勇,挥动铁蒺藜骨朵迎战,两人战作一团,兵器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曹操在许褚和虎卫军的拼死护卫下,且战且退。
混战中,一支冷箭悄无声息地袭来,直奔曹操面门!
“陛下!”
一声低喝,一道身影猛地将曹操推开,正是司马懿!
箭矢擦着司马懿的臂膀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曹操惊出一身冷汗,头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他看了一眼臂膀受伤却面色不变的司马懿,眼神复杂,低声道:
“仲达,多谢。”
“此懿分内之事。”
司马懿平静回应,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战场。
高定见夏侯渊勇猛,久战不下,曹军阵型虽乱却未溃,唿哨一声,引兵退入山林。
击退了偷袭,曹军不敢久留,加速向朱提方向行进。
气氛更加压抑,每个人都清楚,这只是南中残酷环境的第一道考验。
“陛下,必须尽快获得补给和立足点。”
董昭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污,喘息道。
曹操默然点头,望着南方阴郁的天空,咬牙道:
“派人……想办法联络孙权。
告诉他,唇亡齿寒!
文和,此事由你斟酌办理。”
贾诩微微躬身:“诩明白。”
……
数日后,曹军残部抵达朱提城下。
出乎意料,城门并未紧闭,朱提太守李恢亲率属官出城相迎,态度恭谨。
“曹公远来辛苦,恢已备下粮草犒军,请入城歇息。”
李恢拱手道,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曹操身后那些虽疲惫却依旧肃杀的军队。
曹操深深看了李恢一眼,这个精明的地方官,显然是在权衡。
他展现了一定的善意,但也未完全投入。
“有劳李太守。”
曹操不动声色,在虎卫护卫下,率核心部众入城。
大部分军队则于城外扎营。
当夜,太守府内。
曹操头痛稍缓,与贾诩、司马懿、董昭、满宠密议。
“李恢态度暧昧,粮草只给了三日之量,意在观望。”
满宠分析道,“他在等,等北廷的态度,也在等我们与雍闿、孟获等势力的交锋结果。”
董昭道:
“雍闿遣高定来袭,已是敌意昭彰。
孟获于滇池一带势力最大,其态度至关重要。
若孟获亦倒向北廷,则南中危矣。”
贾诩缓缓道:
“北廷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马忠,非易与之辈。
其用兵稳健,尤善抚蛮。
若其南下,必先遣使联络各郡,孤立我等。”
司马懿补充道:
“我军新败,士气不振,需一场胜仗提振军心,亦让李恢、雍闿之辈看到我等的价值。”
就在这时,亲卫来报,称抓住一名形迹可疑者,从其身上搜出封密信,竟是送往江东的!
曹操展开一看,信中详细描述了曹军现状、南中局势,并隐晦提及联合之意。
落款,是一个“李”字。
“李恢……”曹操眼中杀机毕露,
“好一个首鼠两端之徒!
竟想拿我曹孟德的人头,做他投靠北廷或孙权的晋身之阶!”
“主公,此人留不得了。”
贾诩冷然道,语气平淡却带着决绝。
当夜,朱提城内发生小规模骚乱。
天明时分,太守府传出消息,李恢“突发恶疾,暴毙而亡”。
曹操迅速以武力控制朱提郡,任命董昭暂代太守,稳定局势。
同时,派出多路使者,携带重礼,前往联络雍闿、孟获,以及更南方的交州士燮。
曹操的南中据点,在血腥与权谋中,勉强立住了脚跟。
然而,北廷的阴影,已笼罩而来。
……
江东,建业。
孙权看着面前风尘仆仆、隐姓埋名而来的曹操使者,以及那封言辞恳切、分析利害的求盟信,碧眼之中光芒闪烁不定。
他屏退左右,只留周瑜、鲁肃。
“公瑾,子敬,曹操竟真逃入了南中,还想与我结盟。你二人以为如何?”
鲁肃沉吟道:
“主公,曹操虽败,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其在南中若能站稳,确可牵制北廷大量精力,为我江东争取更多时间。
此盟,或可一结。
然,需隐秘,绝不可让北廷知晓。”
周瑜却眉头紧锁:
“主公,肃以为不妥。
曹操乃世之枭雄,与之联盟,无异与虎谋皮。
且北廷势大,若知其与我暗通,恐授人以柄,提前引发战端。
当下之策,仍应是固守江防,静观其变。
曹操若能在南中坚持,自然于我有益;
若其迅速败亡,我江东亦无需为其陪葬。”
孙权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心中权衡。
曹操的提议极具诱惑,但周瑜的担忧不无道理。
那个稳坐洛阳的女人和算无遗策的诸葛亮,让他从心底感到忌惮。
“此事……容我再思。”
孙权最终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对使者道,
“汝主之意,吾已知晓。
且先回驿馆休息,不日便有回复。”
待使者退下,孙权看向周瑜:
“公瑾,江防整备如何?”
“濡须坞已增筑三重,水寨连绵百里。
夏口、柴桑亦加固城防,新建楼船三十艘,艨艟斗舰过百。
水军日夜操练,不敢懈怠。”
周瑜答道,语气中却并无太多轻松,
“然北廷据益州,已得蜀中良材与大江上游之利,其水师虽新立,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孙权默然,那股无形的压力,仿佛随着长江之水,扑面而来。
……
与此同时,洛阳。
蔡琰看着马忠呈报的南下方略,以及暗卫送来的关于曹操已至朱提、李恢“暴毙”、曹军正试图联络蛮部的情报,对诸葛亮道:
“孔明,曹操动作不慢。
马忠此去,恐有一场硬仗。”
诸葛亮羽扇轻摇,目光睿智:
“主公放心。
马伯瞻(马忠字)能当此任。
亮已命李严自永安出兵策应,震慑巴郡南部诸蛮,使其不敢妄动。
此外,交州士燮处,亦已遣使,陈说利害。
只要断了曹操外援,其困守南中,纵有枭雄之姿,亦难翻大浪。”
蔡琰点头,又问道:
“江东方面,有何动静?”
“孙权加强了江防,与刘备使者往来频繁。
至于曹操派去的密使……据报,已被孙权扣留,尚未回复。
看来,孙仲谋仍在犹豫。”
“犹豫就好。”
蔡琰目光沉静,
“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待南中一定,整合益州之力,这天下棋局,便可收官了。”
她顿了顿,又道:
“荀彧……在成都如何?”
“依旧沉默,如闲云野鹤。”
诸葛亮回道,“此人心中仍有汉室,亦有苍生。或可慢慢感化。”
蔡琰望向南方,那里山高林密,瘴气弥漫。
她知道,马忠的南征,将不仅仅是一场军事征服,更是一场对帝国治理能力的考验。
如何将这片化外之地真正纳入版图,使其成为帝国的助力而非负担,需要比战场厮杀更精细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