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门外,冰冷的“手术中”灯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红光,像一只巨眼,冷漠地注视着门外的一切。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化作沉重的沙砾,堆积在温婉的心头,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空旷的走廊里,只有她抱着琛琛坐在长椅上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和无助。
琛琛大概是哭累了,加上惊吓过度,此刻蜷缩在妈妈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地,陷入了不安的浅眠,但小手仍紧紧抓着温婉的衣角,时不时在梦中啜泣一下。
温婉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将它看穿。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
是凌云扑过来时决绝的背影。
是水果刀没入他身体时那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是他瞬间惨白的脸和暴起的青筋。
是他紧握着她的手,用尽力气说“别怕”、“儿子没事”时,那双涣散却执着的眼。
还有……更久远的,被她刻意尘封的……
当年那个在校园里,也曾对她露出过爽朗笑容的凌云;那个在婚礼上,虽然谈不上多热情,却也郑重为她戴上戒指的凌云……
这些画面与过去五年冰冷的婚姻生活、他的忽视、他的冷漠、他对林薇薇的维护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让她头痛欲裂。
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她心死之后,才做出这样的举动?
为什么要在她决定彻底离开的时候,才让她看到他可以如此不惜性命?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滴在琛琛柔软的头发上。
温婉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的湿润。
她……哭了?
为了凌云而哭?
不是过去五年里那种委屈的、不甘的、怨恨的哭泣,而是一种纯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心痛。
她以为自己早已流干了为他而流的眼泪。可当那扇门隔绝了他的生死,当她手上还残留着他冰冷的体温和粘稠的血迹时,那被冰封的情感仿佛找到了裂缝,汹涌地破冰而出。
她害怕。
害怕那扇门打开后,听到的是无法承受的消息。
害怕那个曾经让她爱恨交织的男人,真的就此消失。
害怕琛琛会失去父亲,尽管这个父亲之前做得并不够好,但他今天,用生命诠释了父爱。
“凌云……”她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沙哑破碎,带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祈求,“你不能有事……你还没有听到琛琛亲口说你是个好爸爸……你还没有……”
你还没有,给我一个交代。
后面这句话,她咽了回去,化作更汹涌的泪水。
她终于不再压抑,任由泪水决堤般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打湿了衣襟。这是重逢后,她第一次,纯粹地、不为任何怨恨附加地,为他而流下的眼泪。为了他此刻的生死未卜,也为了那份迟来的、以生命为代价的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手术室的门终于“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一名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
温婉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栽倒。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琛琛,踉跄着冲上前,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变调:“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是舒缓的:“手术很成功。刀尖距离肺部只有毫厘之差,万幸没有伤及重要脏器和大血管。失血虽然很多,但抢救及时,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脱离……生命危险……”温婉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虚脱感席卷而来,她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幸好及时扶住了墙壁。
怀里的琛琛被惊醒,迷迷糊糊地看着妈妈。
“是的,凌先生身体素质很好,后续只要好好休养,防止感染,应该能恢复得很好。”医生肯定地点点头,“一会儿会被送去VIp监护病房观察24小时,没问题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家属可以去病房外等着。”
“谢谢……谢谢您医生!”温婉哽咽着,不停地鞠躬道谢,泪水流得更凶,但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很快,凌云被护士推了出来。他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背部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
但他的胸膛在均匀地起伏,生命体征监测仪上跳动着平稳的数字。
温婉亦步亦趋地跟在移动病床旁边,目光贪婪地落在他脸上,仿佛要确认他真的还活着。
直到他被安全送入VIp监护病房,隔着玻璃窗,温婉看着他安静沉睡的侧颜,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才终于缓缓落回了实处。
她抱着琛琛,无力地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面上。
眼泪依旧无声地流淌着,浸湿了她的膝盖。
煎熬似乎暂时过去了,但她的心,却因为这场生死考验,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片冰冷的荒原。
一些东西,已经随着那柄刀,那道血,和这场眼泪,彻底改变了。
而她,需要时间去面对,去梳理这翻天覆地的一切。